王须达被擒身死,其部大溃。
柴绍部唐骑与盂县守军内外夹击,汉军死伤甚众,李勇、张茂等尽死乱军中。参军亦死,长史投降。得以逃脱者仅数百人。盂县也是个盆地,周遭皆山。却这得以逃脱的数百汉军,人生地疏,翻山越岭,又大半死在了山林中,最终只数十人得以北逃至了五台县。不必多说。
却说柴绍奔袭功成,将所得军械物资等的缴获,尽与盂县守将,令加强城防,严守城池,以防汉军再攻。当晚休整,次日一早,带上王须达,并及斩获到的其余数千汉军将士的首级,便原路折还,返回秀容。此原路还回,没有再绕白马关,到了关后,出示王须达首级,关中守军惊骇,一鼓而克,将此关收复。盂县守将先遣了一二百人,接替关防。柴绍未多停留,引骑继返。此虽大胜而归,心虑宋金刚等部汉军或会进夺秀容,因还回途中,柴绍仍催促赶路,少歇多行。两天后,第三天上午,这两千唐骑风尘仆仆,入进了秀容县境。
未到县境,已得急报。急报正是守秀容城的殷开山、侯君集遣吏送来。——他俩昨日已接到柴绍克胜的捷报。给柴绍送急报的军吏系早上出的秀容城,在此处与他们相遇。
打开急报来看,乃宋金刚亲率步骑南下,号称万众,已入秀容北境。
早上这军吏出城时,宋部行军至城北三十里处,计算时辰,此际当将抵秀容城下。
柴绍当机立断,立即召来段志玄诸将,便令诸部往城北奔袭。一将迟疑,出言说道:“大将军,我军方歼王须达部,往返山道数百里,人马皆疲。宋金刚者,汉军之骁将也,其众精锐,以我之疲,击其之精,恐难克取。何不先还城下,待与殷公合兵,再议进击之策?”
却出言之将,名叫向善志。
若何潘仁、李仲文、向善志、丘师利、丘行恭诸辈,本皆关中群盗。当李渊在太原起兵之际,李渊长女、柴绍之妻平阳公主在关中响应,亦聚众举事,遂使其健仆马三宝分往游说,乃得何潘仁等部之投附。因这向善志,其实本平阳公主娘子军之属将。此回李唐分兵两路,迎击李善道,除留了些兵马守境、扼沿河诸要害以外,其余能战之各部,悉数遣出。丘师利、丘行恭兄弟以其勇,被李世民要到了麾下;向善志则因柴绍与平原公主夫妻之故,暂从其节制。
亦因了平原公主这层关系,柴绍待向善志甚为客气,闻他质疑,耐下心来,细做解释,说道:“我军固疲,然宋金刚兵马初至,营盘未驻。且必未知王须达已为我军所歼。我军骤至,其不知虚实,势必震动,趁机突袭,定可破之!若待再与殷开山等合兵,失出奇之意矣!”
段志玄等将新才大破王须达部,这是包括去年与汉军的河东初战在内,两次大战,至今为止,最大的一场胜利,无不斗志正高,齐声应道:“大将军所论极是!末将等敢为前驱!”
王须达是汉军大将,宋金刚也是汉军大将。段志玄更指了下柴绍从吏马头上挂着的王须达首级,意气风发,昂然说道:“汉军外强中干,号为大将,不过如此!已斩王须达,以我军大胜之锐,再斩宋金刚,有何难哉?两贼既斩,我大唐军威远震,反攻西河诸郡,势如卷席!”
柴绍拔剑在手,遥指北方,厉声下令:“便以志玄引玄甲百骑为锋锐,全军疾进!”野风卷过大旗,两千唐骑做好战备,挺槊挽弓,如一阵黑云般压向秀容城北,马蹄声如似滚雷!
……
却宋金刚用兵,侵略如火,然非莽撞之士,亦有谨慎之处。每当行军,必斥候远出。故就在柴绍等向秀容城北奔袭而来时,他已接报,知悉了柴绍等唐骑之由南而至。闻报罢了,宋金刚惊疑不定,急召长史薛元敬、诸马步军总管、并新降的张万岁等前来计议。
——薛元敬是薛收的从子。如前所述,薛收与其族兄薛德音,还有薛元敬皆有才华,号“河东三凤”。薛德音仕隋,现在洛阳的杨侗小朝廷。去年李善道从河东还河北时,自辟了薛收为臣僚,而为利於刘黑闼、宋金刚镇守河东等郡,则另挑选了一批河东世家的子弟,分别出任刘、宋等幕府的大吏,如宋军参军裴承师即是,薛元敬亦其中之一,被任为了宋军长史。
河东薛氏称“三祖五房”,薛世雄父子属其族北祖之后,薛收等属其族西祖之后,——原本时空中有名於后世的薛仁贵则属其族之南祖之后。三祖之中,唯其西祖这一支,近代以今,以文学传家,北、南两支,皆还继承着其族原在巴蜀时的武功传家之风。这些也无需多言。
不过薛元敬虽有才名,军略上并不见长。从后边军中,他乘轺车,应召到了,又等诸将到齐,听了宋金刚所转述之临时出现的此一敌情,他诧异说道:“怪哉!唐骑怎从南而来?四五日前才接蒋思质告急,唐军袭攻秀容。大将军闻讯后,即急整兵,南下来夺。方今我军才至,却这唐骑怎生……?”蓦然想到一个可能,色变说道,“莫不是,这支唐骑夺了秀容后,就南下奔袭王公?可是……”又转疑惑,“就算他们夺下秀容后,就南袭王公,这才几日?”
言外之意,即便这支唐骑夺下秀容后,就转南下,进袭王须达,区区几日,王须达乃汉军大将,麾下数千步骑精锐,他也不敢相信这支唐骑就已将王须达部歼灭。
等待薛元敬、诸将来的这段时间,宋金刚自已有思虑。
他与王须达不熟,称不上十分了解,但同为汉军大将,彼此有所知晓。王须达所以得为汉军大将,凭的是资历,而非战功,论以军事才略,他委实不被宋金刚看在眼里。遂他面色凝重,沉声说道:“圣上本令王公待我军与魏、萧两军,与他合兵后,再取盂县。王公不待我合兵至,率先轻往。其孤军深入,倘盂县不下,唐骑袭至,一战覆灭不是没有可能。料这支唐骑,既从南来,不外乎两个可能,一则王公所军已败;二则击王公不利,因乃折返。”
“当下之计,何以应对?”薛元敬问道。
早有张万岁新降之身,为表忠诚,挺身而出,请战说道:“若如大将军所料,唐骑系从盂县折回,无论王公是否败绩,其数日间,先一场恶战,继往回数百里山道,定亦已疲。末将敢请领本部骑,为大将军迎击。劳大将军引众随进,纵末将不能破之,大军掩上,亦必可破!”
临敌守战,最重要的是知己知彼,现下柴绍这部唐骑忽从南边而至,敌情不明,确实是难以决策。但宋金刚却非犹豫之将,他就当即令道:“万岁所言,正俺所意。然秀容在前,城中有唐贼守军,我军却亦不可浪战。传俺将令,全军后撤十里,就地列阵。万岁,便你引你本部骑居阵侧前。这支唐骑若来,候观其形势,及城中守军动静,如有可趁,你即进战。”
张万岁大声接令,就折回左翼的本部队中,去调骑兵备战不提。
其余各军总管,亦领下军令,各还本军,传下了宋金刚的军令。於是正在前进的行军队伍,后队变前队,改而后撤。撤出十里,选了个后依丘陵的有利地形,以辎重车为御,就地列阵。宋金刚自在军前,上到坡上,打眼远眺南边。阵才列毕,午后之时,见得南边尘土卷扬。
知是唐骑已到。
三五成群的斥候,一拨拨驰还禀报。
“唐骑约一两千,多轻骑,打着的柴绍将旗,别有段志玄、向善志等将。”
——所谓“轻骑”,亦如前所述,却非人马皆不披甲的所谓“轻骑”,而指的是仅战马不披重甲,但骑士仍披甲的骑兵。名以“轻骑”,只是与人马皆甲的“具装甲骑”相对而言。
“遥见唐骑马下,多悬首级,多则三四。”
“秀容城开,约千余步骑出城,侯君集之将旗也。”
“报!大将军!段志玄引百十骑驰唐骑大队之前,距此地不到十里远了!举一长杆,上悬一首,小人等未能近前,识不出是谁之首级。”能被选为斥候的,尽军中勇士,却因这一两千唐骑来的突然,行踪奇怪,又诸骑多悬人头,各种疑点,最后来报的这数骑也不禁神色慌乱。
一道道的禀报,听到耳中,宋金刚的心,一点点地沉将下去!
唐骑虽尚未到,举着的长杆上所悬何人之首,虽尚不知,宋金刚至此已可确定,王须达必是兵败了!甚至这长杆上挂着的首级,说不得,就是王须达的!当下此际,便是看一个主将的临机决断之力如何的时候了!宋金刚压住杂念,使自己保持冷静,心念电转,改变了刚才的命令部署,果决令道:“令宋道玄、张铁虎分引骑趋两翼侧前。令张万岁部骑转后,与左一军撤后至十余里外的程侯山下设伏。其它诸军,坚阵不动。无俺军令,擅动者斩!”
薛元敬听得迷茫,不知其意,问道:“大将军缘何临战改令,是何意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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