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燕时予的许诺,棠许并没有回应太多。
她只是轻轻应了声,随后便调转车头,将他送回了公司。
车子刚要进入燕氏大厦停车场,燕时予却忽然再度伸出手来握住了她,说:“回家去吧。”
棠许说:“嗯,我待会儿就回家去。”
燕时予却道:“不是待会儿,是现在。我们一起回家。”
棠许不由得怔忡了一瞬,才又转头看他,“你不回公司了吗?”
“不回了。”燕时予说,“先回家。”
棠许抿了抿唇,到底也没有在这里多说什么,只是又一次调转车头,朝着御景湾驶去。
在这样的大下午,两个人一起回家的情形几乎是从来没有过的,以至于开门进屋之后棠许都有些不知所措,仿佛一时不知道应该如何面对此时的燕时予。
她放下钥匙和手袋,转头对身旁的人说了一句:“我先去一下卫生间。”
燕时予却仿佛看出了什么,伸出手来拉住她,带着她一起走向了客厅的沙发。
在客厅的沙发里坐下后,燕时予直接就将她圈进了怀中,而棠许依旧有些恍惚,看着近在眼前的男人,眼神依旧有些空荡和迷茫。
燕时予伸出手来轻轻抚过她的眼睛,随后才缓缓开口道:“我必须要承认,一直以来,我对你都不够坦白……我总是觉得,那些东西由我自己承担就好,却从来没有想过,因为被蒙在鼓里,你可能会产生更重的心理负担……杳杳,是我错。”
棠许闻言,控制不住地摇了摇头,下意识就想要开口宽慰他时,燕时予的手指却轻轻放到了她的唇上,阻止了她接下来想说的话。
“我说过,以后我什么都不会瞒你了,所以,你有什么想知道的,尽管可以问我。”
棠许听了,却依旧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沉默无言。
燕时予继续道:“如果你暂时想不到有什么要问的,那就在我想得到的时候,一点点地告诉你——”
听到他这样说,棠许微微垂了垂眼,愈加沉默了些。
燕时予拥着她,看着她脸上的神情,同样沉默了片刻,才低低开口道:“那就……从颜颜的身世说起吧。”
棠许蓦地抬起眼来,对上了他的视线。
燕时予神情并没有太大的变化,甚至在她抬起眼来的时候还微微笑了笑,随后才缓缓开了口:“你从前总是想知道我为什么会讨厌江家,那是因为,江家和我们之间的纠葛,很早之前就已经开始发生了,因为颜颜她身上流着的,就是江家的血——她血缘上的父亲,就是江北恒。”
即便关于这件事,棠许心里已经有了八九不离十的猜测,可是亲耳听到燕时予承认时,她心头还是不受控制地重重震动了一下。
只是相对于刚知道这件事时种种复杂情绪交织,此时此刻,她不可避免地关注起了这件事本身。
“为什么会这样?”棠许轻轻抓住燕时予的衣袖,终于低声问了出来。
燕时予是燕家的血脉,而季颜是江北恒的女儿——这中间的纠葛未免太错综复杂了一些。
燕时予说:“关于这一点,我并没有办法回答你太多。那毕竟是很多年前之前的事了,而且是上一辈的事情,那个时候我也还小,我没办法去探究自己妈妈的情史,我也没办法告诉你,为什么她会跟这两个人产生瓜葛。”
棠许闻言轻轻点了点头,随后伸出手来握住了他的手。
上一代的情感纠葛的确没办法太过细致地追寻,况且那两个男人——
燕书珩是众所皆知的花花公子,而江北恒在他眼里同样不是什么好人。
自己的妈妈年轻时候接连遇上了两个渣男,于他而言,没有任何一桩值得去追寻。
“从我记事起,妈妈就是独自抚养我,大概我小时候也问起过她关于父亲的话题吧,她怎么回答的我也已经记不清了,反正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我就清楚地知道,我是一个没有父亲的孩子。她一个人带着我,做着最辛苦的工作,勉强够糊口和供我上学……嗯,那个时候,我们还是生活在淮市的。”
“后来有一年,有一段时间,日子好像开始变得有些好过了起来,她脸上也逐渐开始有了笑容,开始有了一些对未来的期许。”
“我那时候并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只知道日子刚刚好了没多久,有一天,她脸上的笑容忽然就又消失了……那之后没多久,她回来告诉我,我们要离开淮市了。我问她要去哪里,她说不知道。我问她要去多久,她也说不知道。”
“那段时间她总是哭,后来我就不问了,只是安心等待着离开的日子到来,结果——”
燕时予说到这里,略停顿了片刻,棠许心高高悬在半空,忍不住追问了一句:“结果怎么样?”
燕时予神情依旧很平静,仿佛那已经是久远到与自己无关的事情,想起来,都不会有太大的情绪波澜了。
“结果,我们是被赶出淮市的。”
棠许心头再度重重一震,“被江家?”
燕时予缓缓点了点头。
“我还记得那是个冬天的深夜,那段时间她总是很晚才回来,那一天也是。她回来之后总会来房间看看我,我也总是要等到她回来才能入睡。可是那一天,她才刚刚走进我的房间,外面突然就闯进来几个人,直接将我从被窝里拎出来,用我来要挟恐吓她立刻离开淮市。”
棠许听得都快要窒息了,而燕时予依旧只是平静地告诉她:“那天晚上,淮市下了那年的第一场冬雪。”
她下意识地寻到了他的另一只手,两只手都跟他紧紧交缠在一起,仿佛是试图用自己此时此刻的体温,去温暖那一年仅仅只有几岁的他。
“我们甚至什么行李都没办法带,她对着那些人又哭又求,赌咒发誓自己再也不会回到淮市,才终于拿回我的外套。再想要拿鞋子,那些人已经不准,逼着她赶紧离开——那天晚上,我是光着脚离开淮市的。”
棠许瞬间就红了眼眶,只是看着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可是下一刻,燕时予就伸出手来,轻轻盖住了她的眼睛。
“已经过去很久了,我其实已经想不起来那天晚上到底有多冷了,只记得那天的雪,真的下得很大。”
棠许的眼睛还是不受控制地湿了起来,又被燕时予悄无声息地拭去。
“我们坐了很久的车,回到了清溪镇——你去过那里。那个时候我告诉你,那是我从小长大的地方……”
棠许喉头已经哽咽,想说一句“我记得”,却已经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我对你撒谎,是因为不想提及那些旧事。那并不是我从小长大的地方,而是她从小长大的地方。那是她的老家,所以还有座很破的老房子在那里,我们也还算有个落脚点。从此,我们就留在了清溪。”
“大概八个月后,颜颜出生了。就这样,她一个人带着两个孩子,艰难度日。”
棠许靠在他怀中许久,才终于又开口道:“然后呢?再也没有离开过清溪吗?也没有再尝试回到淮市吗?”
“回不来。”燕时予说,“从那群人赶我们离开的时候,我就知道,我们再也不会回来了。那些人口中的‘江先生’,不会再允许我们回到淮市。”
棠许身体微微僵住,一时没有再说什么。
“再后来,她就生病了。”燕时予说。
棠许的心控制不住地颤了颤。
那之后的故事,她已经听他说过了。
他妈妈生病之后,这个家便只能由他来支撑——所以,他在清溪只念完了小学,连初中都没有上过。
再之后,燕家找到了他。
那之后,更是无尽的痛苦深渊。
棠许一丝一毫都没办法细想,只是支起身子,伸出手来用力抱紧了他。
她曾经以为,自己已经够了解他的痛苦了,原来还是不够。
原来每知道多一些,真的会更痛一些。
而这些,他通通只想自己背在身上,丝毫不想让她或者季颜参与进来。
如果不是今天她突如其来的“逼宫”,大约他依旧会将这些旧事埋藏在最心底,可是现在,是她逼着他将这些旧事翻了出来,揭开了那原本就已经鲜血淋漓的伤疤。
虽然他总说自己已经记不清了。
可是如果真的记不清,哪能这样平静地讲出来?
棠许此刻内心充斥着沉痛与懊悔,只能紧紧抱着他,恨不得能穿过他的身体,去抚平他心上的痛,却偏偏无能为力。
“对不起。”她说。
耳畔却传来燕时予一丝隐约的轻笑,“你说什么对不起?”
“我不是一定要知道这些的……”棠许说,“我只是,想知道你在想什么……”
燕时予伸出手来,轻轻抚上了她的后脑。
“在这个世界上,创造出罪孽的那些人才应该说对不起。”燕时予说,“而你,永远不用说这三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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