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落日的余晖透过雕花窗棂洒在军需处周副科长的家里，女佣春桃又忙碌了起来。
她身形纤细，穿着一件洗得有些发白的月蓝色布衫，袖口用深色布仔细地缝了一圈，虽旧却整洁，下搭一条黑色直筒长裤，裤脚扎得紧紧的，方便干活。
她的布鞋是自己纳的鞋底，鞋面的黑色布料也被磨得微微泛白，每走一步都轻巧无声。
春桃不过二十出头，鹅蛋脸，皮肤是带着日晒痕迹的小麦色，透着健康的光泽。
她的眉毛像两片弯弯的柳叶，不浓不淡，眉梢微微上扬。乌溜溜的眼睛，清澈明亮，眼角微微下垂，透着温柔与顺从。
高挺的鼻梁下，是一张总是带着淡淡笑意的薄唇，笑起来时，露出一排洁白整齐的牙齿。
一头乌黑的长发，在脑后松松地挽成一个发髻，几缕碎发垂在脸颊边，更衬得面容娇俏。
想到明天一早就要去庙里许愿，乞求阿牛哥早点被那些杀千刀的特务放出来，春桃的手上又快了几分——今天休息之前，要把手里的活计都做完。
主家太太很好说话，知道自己要去千佛寺上香许愿，不但准了假，还给自己拿了些钱物，说是一并添些香火。
许是因为乱世的缘故，千佛寺的香火竟然比前些年还要好上一些。
照母山距离几个市区算不得远，传闻中有十分灵验，尤其是在护佑平安这方面。
曾经有位党国官员的亲人被日本人捉了去，也是在这个庙里许的愿，结果十几天之后就逃离虎口，自己从日本人手里跑回来了。
这类的事情不止一件，传的多了，相信的人也越来越多，来许愿还愿的人也越来越多。
周副科长家中人口不多，除了老爷、太太就只有一个七岁的公子。
家里的老人们都在贵州老家，并没有跟着到重庆来。
因为不太方便，所以春桃自己平时也不住在主家，因此周副科长的住处并不像他的那些同僚一样是几层的小楼。
家务做完之后，春桃又仔细检查了一下自己的竹篮子，里面有一个小小的夹层，一卷微缩胶卷正静静的躺在里面。
春桃并不识字，就连那个所谓的微型相机也是阿牛哥教她如何使用的。
她不知道阿牛哥为什么让自己在打扫老爷书房的时候，要把书桌上那些带有青天白日徽标的纸张都拍下来，阿牛哥说过——只要不是空白的，就要仔仔细细的都拍下来。
春桃以前是有丈夫的，可惜在这兵荒马乱的年头，终究是遭了兵祸。
春桃一个人逃难到重庆，无依无靠之下，本来差点就要沦落风尘了。
幸得上天垂怜，在偶然之下与太太相识，就这样成了周家的女佣。
说起阿牛哥，那在春桃眼里可是很好的一个人。
两个人是邻居，自己没了丈夫，他也一直没有娶过老婆。
春桃能够感觉的出来，阿牛哥对自己是十分喜爱的，不但经常买些吃食和小物件哄自己开心，还在一次喝了酒之后，说过要娶自己。
春桃到现在都还记得，阿牛哥说那句话的时候，眼睛里是亮晶晶的，她信他。
不过春桃也有一些心理负担，自己已经克死了一个丈夫，按照以前村里老人的说法，自己是一个不祥之人。
她怕自己会再害了阿牛哥，阿牛哥不但对自己好，还是电力公司的工人，识文断字还会修电线，在春桃眼里可是很厉害的了。
春桃曾经问过阿牛哥，为啥让自己拍老爷书房里的那些东西。
她记的阿牛哥当时是这样说的——“春桃，现在世道不好，我想多赚点钱，这样才能尽快娶你过门。然后咱们就一起回乡下老家，到时候买上几亩地，盖间大瓦房，好好过日子。可是我们电力公司的电线经常被日本人炸断，老板一直在亏钱，所以我们的工资也很少。想要攒钱实在是太难了，这样的话，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有钱娶你。”
春桃当时就告诉阿牛哥了，说她不在乎，她可以和阿牛哥一起过苦日子，当时两个人还抱在了一起。
后来，阿牛哥跟春桃说他找到了一个发财的门路——就是让春桃拍书桌上的那些东西。
阿牛哥说了，“春桃，你家老爷是大官，管着不少事情的。有商人想要知道你家老爷最近都要替政府买什么东西，想和你们老爷做生意，所以肯花钱买那些照片。”
春桃并不懂阿牛哥说的这些事情，她只知道听阿牛哥的就行——她从小就被教育的是操持家务、出嫁从夫。
现在阿牛哥虽然还没有娶她，但是她已经把阿牛哥当作是自己的丈夫了。
春桃隐隐约约的也感觉自己做的事情好像不对劲，要不阿牛哥没必要让自己神神秘秘的把胶卷放到竹篮里面送到千佛寺去。
她也问过这个事情，阿牛哥说这种事情肯定要偷偷的做，不然人家的生意就做不成了。
春桃做了一两次之后，发现对主家老爷太太好像没有什么影响，也就放下了心中的顾虑——阿牛哥不会骗她的。
春桃和太太打过招呼，就挎着竹篮回去了，还要去买些贡品呢。
“局座，情报处的那些人终于搞清楚那些夜莺是怎么给日本人的飞机指示目标的了。”毛七五颇为兴奋的向戴春风汇报道。
戴春风“哦”了一声，停下手中的笔，看向了毛七五，他对此也有些好奇。
“局座，前天晚上日机来轰炸的时候，我按照您的指示，在城区里面布下了几十个观察点。根据他们的汇报，在敌机抵达重庆上空的时候，在佛图关、歌乐山等九个高点都有篝火被点燃。后来就有军械维修所等三处目标遭到了日机的轰炸。”毛七五一边说一边打开了他带来的重庆城区图。
戴春风仔细一看，城区图上用蓝笔圈出了九个地点——应该是燃了篝火的地方。
还有三处是用红笔标出来的，很明显就是被日机轰炸了的目标。
戴春风并没看出来这些标记之间有什么联系，只觉得城区图被标记的乱糟糟的。
毛七五很有眼色，不等戴春风发问，就连忙说道：“情报处的人一开始也搞不懂这里面的门道。后来还是找上了国立重庆大学的一名教授，才搞清楚日本人这是用的三角定位法来测算目标位置的……。”
毛七五比比划划的给戴春风复述了一遍，戴春风这才搞明白了敌人是怎么在空中凭着地面的火光来导航定位的了。
“不错，七五，看来今后咱们要加强对城区这些高点的防控了。请那个教授帮忙测算一下，看看日本人的间谍下次最有可能在哪些地方放火，提前埋伏好人手，争取一网打尽。”戴春风用力的一挥拳头，“对了，那个夜枭的审讯情况怎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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