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大夫，国之栋梁，百姓福音。这块徽章由我国自家第一座钢铁厂冶炼出的第一块钢板打造而成，上面雕刻着的是咱们村子象征——上海外滩，这图章全靠自家生产的机械轧制而出，叶大夫别笑话它的朴素哦。”秘书长把手中的银色徽章递向叶一柏。
叶一柏恭恭敬敬地接过徽章，尽管徽章上的图案不太清晰，边缘也略有凹凸不平，相较于刚才那些精致的玉石百花徽章，这枚看似简朴的徽章实在是相形见绌。
然而，无论是叶一柏本人还是在场的所有人，他们的目光此刻全部聚焦在这枚简陋但却沉甸甸意义非凡的徽章之上。
治疗村民，救人于病患之中，那是医者的天职，如今仅仅履行职责竟受到这般特殊的表彰，我心中满是感谢，誓要把这枚朴素却沉重的徽章珍藏好。叶一柏握着徽章，向着乡里村办的秘书长以及台下的村民们深深点头致意，言语真切。
台下一时间响起的掌声比往常颁授小白花勋章时更为炽热。尽管大家表面上都未曾提到“鼠疫”二字，可在座的村民皆非愚钝之人，心照不宣地猜想已成定局。
有人追问：“叶大夫，一个月前咱们宏泗子卫生院发生的大规模疫情确实是鼠疫所为吗？您认为这仅是个例吗？”
又有人追问：“叶大夫，荣获‘乡村挚友’徽章有何感想？”
“叶大夫……”
“叶大夫……”
众多记者迫不及待往前挤，毫不在意那隐晦默契，直截了当地问出了“鼠疫”两字。
秘书长适时劝导：“各位各位，新闻可以如实报道表彰大会的实况，但不可无端揣测添加无凭无据之事。”言外之意就是希望不要再提及“鼠疫”。
众记面面相觑，叶一柏乘此间隙从记者丛中脱身，走到自家亲属身边。此刻张素娥和叶娴已被一圈人围绕，裴泽弼则由于威名在外而人数稀少，只有几个在上海滩颇有威望的人物，敢在此刻笑脸盈盈地与裴泽弼寒暄交谈。
当叶一柏走向裴泽弼时，原先簇拥在他母亲和妹妹身边的村民们，又围了过来。只是这次他们的称赞与敬佩之中增添了一份真挚的情感。
一向在这样的场合显得手足无措的叶一柏，表彰活动结束不久便向秘书长告别，并拉着略显不愿的母亲张素娥离去。
“哎呀，我和沈家夫人话还没讲完呢。啊对了，娴丫头，那只口红是从哪买的，沈家夫人看上了也要买一支呢。”
叶娴瞥了阿妈一眼，“妈，她看上的其实是我哥。行了，我去送你回去，你自己说过只请了半天假啊。”
“哎哟，我哪想到表彰过后竟然会有午宴啊！早知如此，我当时就请一天假了。那个沈顾问在的话，他肯定会帮我作证的。”
一家四口出了福山路饭馆，早已有服务员将裴泽弼的马车赶过来，叶娴的车夫也已在门口等候。
“阿妈，我要去裴家看看邹爷爷。”
听罢此言，张素娥点着头赞同道：“该去的，早就应该去了。你也真是的，这么多的事情都不知道告诉我们，泽弼，你们帮助了我们家那么多，真不知如何感谢。”
说完，她伸出手轻触叶一柏的额头嗔怪道：“这小子，一点也不懂事。”
叶医生朝母亲投去无可奈何的眼神，喊了声：“妈……”
而裴泽弼在一旁微微笑了，“阿姨，没关系的。”略微停顿之后，他的目光掠过叶一柏，带着笑意接着说：“若是有机会，我让舅舅登门拜访问候您。”
若张素娥能接受他们俩的关系，按照礼节，两家长辈自是应该见面详谈的。裴泽弼考虑下来，认为还是由邹老先生上门拜望张素娥更为适宜——哪怕他知道一旦张素娥知道自己想娶她儿子为妻时，会不会还对自己如此友好，尚属未知。
张素娥听到这番话，双眼瞪得溜圆，简直无法置信。她拿起手袋，用力掐了一下自己手腕内侧的肉，“天哪，这不是在做梦吧。”
“泽弼你这话说得太过分了吧。”靠着对外联络处那些热心肠的中年妇女传递的信息，张素娥自然是知道裴泽弼那位舅舅的身份的。“怎么能劳烦邹老先生屈尊来访我呢。”
叶娴同样感到惊讶地看向裴泽弼，对她而言，这位裴大主任绝不像是会随口开玩笑之人。
叶一柏于是建议道：“姐，你先把阿妈送回家，记得下午上班可别迟到。”
叶娴点头答应，“阿妈，我们走吧。裴处，那我们就先告辞了。”
裴泽弼微微侧身表示礼让，张素娥还不忘叮嘱叶一柏几句出门在外要懂礼数，而后与裴泽弼礼貌道别，带着叶娴一同离去。
直至叶娴的车渐行渐远消失不见，裴泽弼回身转向叶一柏：“很难设想阿姨得知我们的关系之后会怎样看待我。”
叶一柏不禁低笑声溢出口来，他轻轻拍了拍裴泽弼的肩头，“那你就要有个思想准备了，因为我阿妈现在对你实在是太好了，万一反差过大，恐怕你一时半会接受不来。”
裴泽弼紧抿了一下唇，一面替叶一柏打开汽车副驾座，一面低声说道：“从我喜欢上你的那一天起，就开始为此做心理准备了。”
叶一柏眨眼间笑了笑，他看向走上车子的裴泽弼说：“我记得我没问过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对我动了那份心思的吧？”
老裴家的泽弼平素脸色铁青，今日却愈发显得凝重，颊边竟隐隐透出一丝罕见的殷红，他缓缓道：“起初觉得好笑，你们这些学生娃儿胆大妄为也就罢了，更奇的是你们中文系的叶一柏竟然有如此深藏不露的医道手法，在杭城，你的胆识与气概让我赞赏不已，还有……”说到此处，泽弼略微停顿了片刻，接着说：“瞧你身披白卦呵斥人的模样，真叫别具一格。”
叶一柏听得无言以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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