澹明掌间温润流光无声漾开,如月华般笼罩厨子。
后者身形剧颤,眼中戾气瞬间消散,只余一片孩童般的空洞。
“你对他做了什么?!”月朦声音紧绷。
澹明脚步未停,径直向他走去。
“让他见见自己。”
“什么自己?”
“那个最初拿起厨具,只为让人吃饱饭的自己。”澹明抬眼,神色淡然:“至于你……”
“是不是该清算你我的账了?”
“刚刚被打断,我们再来一次吧。”
语气里听不出任何情绪,却带着如山岳倾覆般的纯粹存在感,压得人几乎喘不过气。
月朦脸色煞白,额角渗出冷汗。
作为一个没有灵力的凡人,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何为“蜉蝣撼树”。
他藏在袖中的手,死死握住了那最后的保命符-连接着地下十几万平民性命的控制器。
....
怎么了?
厨子神色凝重左右四望。
幻境?
有意思,但对于一个本身就会使用幻境的人来说,澹明,你是不是有点...
嗯?
正想着,忽然却呆滞了。
恍惚间,他好像穿过漫长时光,望见了那个久远的午后。
破旧灶台前,妇人正弯腰搅动着锅里咕嘟冒泡的米粥,氤氲热气熏得她额头沁出细汗。
他下意识翕动鼻翼,喃喃低语,开口竟是新罗语,声音轻得如同梦呓。
“奥妈…今天的米粥,好香啊…”
“香吧,一会吃了身子骨就暖和了,再等等喔。”妇人用手臂擦了擦额头汗,回头笑道。
笑得很慈祥。
厨子又是一怔,缓缓低头,摊开自己那双光洁的手,目光迷离。
一丝纯粹得几乎被遗忘的暖意在他眼底浮现。
“苦难行军…苦难行军…”
“我最初拿起菜刀…”他低声自语,带着一丝不确定的追忆:“是因为肚子饿,想吃饱饭,是因为...部首说,不想和奥妈一样饿死,就得自己动手...”
“那时候的我,很擅长做菜,大家也很喜欢吃,总说吃我做的菜,能回忆起以前小时候..”
话音未落,一股无法压抑巨大的悔恨与悲伤骤然攫住了他。
泪水毫无征兆地夺眶而出,他有些诧异。
不自觉抹了抹脸颊,却发现一片湿润。
“但...为什么后来...”
“我做的菜...没人敢吃了。”
“为什么,吃我的菜,会死?”
“会悲伤...”
“…会癫狂?”
他抬起头,望向眼前充满温暖烟火气的灶台,看着因为【苦难行军】而不在的妈妈,脸上露出了一个无比干净却又离破碎的笑容。
那笑容里,所有阴谋暴戾与野心都已消散,只剩下最初那个单纯想要用食物带来幸福的少年。
他呆了呆。
“奥妈…我好像…忘了该怎么做饭了…”
话音落下,他周身那属于强者的灵压彻底溃散。
道心破碎,唯余一片赤子般的空白。
随即跪倒在地,浑身战栗。
....
月朦眼睁睁看着厨子短短数十秒内就气势骤然消散,心中顿时掀起惊涛骇浪。
他望向澹明的眼神里,第一次染上了难以掩饰深入骨髓的忌惮。
这究竟是什么手段?
竟能在谈笑间,将一个强者的意志彻底瓦解,让其数十年的修为与信念化为乌有。
即便是宫主也不可能有这种手段!
这澹明真是...
越来越让人惊喜了。
澹明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淡声道:“不用惊讶,我没有毁掉他,只是帮他扫了扫脑子里的垃圾,让他看清了被遗忘在灵魂深处的‘本我’而已。”
然而,就在月朦因这句话而心神稍松的刹那。
流光一闪!
一道凌厉的光芒掠过厨子的脖颈。
厨子脸上那孩童般纯净的笑容尚未褪去,身躯已软软倒地,气息断绝。
土陨部部首-厨子,伏诛。
月朦瞳孔骤缩。
“以为我会放他一命?”
澹明稍稍侧目扫看一眼厨子那安详的遗容。
“那是伪善。”
“找回本心,是让他明辨是非,知晓己罪。”
“而以直报怨,才是了结因果。”
说着,他抬眸望向脸色有些苍白的月朦。
“他醒悟,不代表过往的罪孽便能一笔勾销,数十年来,在他手上死掉的冤魂和无辜遇害者,他们的怨与债,总要有人来偿。”
“恕是苦主之权,旁观者不得慷他人之慨。”
“令其明心而殁,便已是慈悲。”
“不赦,已醒之罪。”
“不辜,枉死之魂。”
“这,便是我的【道】。”
话音落下,一片死寂。
澹明缓缓抬手:“丢掉控制器,我可以将你交给审判,虽然大概率是死刑,但至少比落在我的手上要舒服。”
“当然,你也可以选择启动控制器,就看看...”
“你能不能成。”
月朦感到如此无力。
比先前澹明瞬间杀掉上万精锐的时候,还要无力。
在澹明那纯粹的不讲道理的强大面前,他引以为傲的智谋、布局、底牌,都显得如此可笑,如同孩童的把戏。
忽然生出一种深沉的绝望。
天道众千年基业,宫主托付的重任,难道真要葬送在自己手中?
“轰!轰!轰!”
与此同时,周遭猛然传来一连串更为剧烈爆炸声。
月朦猛地扭头望去,目眦欲裂。
黑竹林,那场樱吹雪与藤蔓的战争已见分晓。
朽木凉的身影与剑光彻底合一,化作一道贯穿天地的纯粹粉白,白线过处,空间仿佛被静默地裁开,所有蠕动的藤蔓乃至整座主峰的生机,都在这一瞬间被彻底斩断!
“咔嚓!”
罗桑次旦狂笑的表情凝固在脸上,连同他身下的藤蔓王座,自中心无声地一分为二,随即化为最原始的灵力尘埃,飘散无踪。
草金部部首罗桑次旦,伏诛。
狂风呼啸的孤峰上,北宫的长枪不知何时已穿透了风暴最核心的乱流,是悬停于其眉心前三寸。
千百道凝练如实质的枪意却后发先至,如同无形的枷锁,瞬间灌入八旗周身所有主要经脉。
没有鲜血四溅,只有一连串细微清晰的碎裂声。
八旗融入风暴的身形骤然僵住,随即从空中坠落,瘫软在地,一身修为随着经脉尽碎而付诸东流。
风海部部首八旗,被擒。
而在那冰火塔楼的方向,一声饱含着不甘与暴戾的虎啸震彻云霄!
不知与安安交战多少回合浑身浴血近乎疯狂的犬虎,竟燃烧全部精血与神魂,化作一头狰狞庞大的雷霆白虎!
那白虎携着毁灭一切的最后一击,扑向安安身后那庄严的九尾天狐虚影。
然而,迎接它的,并非爪牙的撕扯。
安安只是静静地注视着它,眼眸中无悲无喜。
她身后那巨大的狐影,其中一条狐尾轻轻摇曳,一缕看似微弱却蕴含着净化终结之意的纯白狐火,无声飘出。
狐火触及雷霆白虎的瞬间,没有爆炸,也听不到惨叫。
那凝聚了犬虎所有力量庞大的白虎之躯,如同被点燃的纸张,从边缘开始,迅速而安静地化作一片飘飞的灰烬,消散在天地之间。
犬虎膝盖一软,跪在地上,随即倒下。
死不瞑目。
雷云部部首犬虎,伏诛。
天道众四大部首,一伤三死。
月朦收回目光,脸色已是惨白如纸。
最后的侥幸被彻底粉碎,他握着控制器的手,忍不住的发颤。
澹明收回目光,道:“看来战斗已经结束,按照约定,投降吧。”
月朦握住控制器,唇角颤抖。
又抬头望向天际,像是在计较什么。
便在此时,两道流光破空而至,携着未散的杀伐之气落定。
北宫逸尘长枪虽已收起,身姿却依旧如绷紧的弓弦。
朽木凉则静立一旁,手仍按在剑柄之上,气息凛冽。
看着这合围之势,月朦眼底一丝难以察觉的诡光掠过,紧绷的肩膀忽然彻底松懈下来。
他双手一摊,竟露出一个堪称轻松的笑容:
“好了,我投降。”
话音刚落,那维系着十数万生灵性命的控制器,被他随手抛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环抱流离的安安远远看见后,一直紧蹙的娥眉终于舒展,轻轻吁了口气。
北宫与朽木凉却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
不是吧,这就投降了?
这…
有点儿戏啊。
不过转念想想,核心战力尽丧,底牌全失,似乎除了投降,也确实无路可走。
那就行,总算落幕了。
北宫点了点耳机,开始通知外围御直。
可澹明,自始至终都静静地看着月朦。
眼眸里有一丝不明意味。
……
当天道众覆灭月朦投降的消息传回联军指挥部时,巨大的显示屏上瞬间被各项确认数据和欢呼指令刷屏。
“命令:各国超凡小队按预定作战方案即刻突入,建立安全通道,优先排除灵能陷阱!”
“医疗一队、二队跟进,心理干预小组同步入场!首要任务评估并稳定所有被困平民生命体征!”
“取证单位注意,转运司牵头,行星防御理事会特别小组监督,对所有核心区域进行拓印影像固化,证据链必须完整,完全符合国际法庭标准!”
“科技局专家团队立即接管所有文献库、数据中心!”
“外围封锁线继续保持一级战备状态,由御天歌、圣耀骑士团负责,各国作战部队负责第二、第三防线,未经联军最高指挥部授权,任何人不得进出幽都半径五十公里区域!”
一道道指令下达,庞大的战争机器开始转向战后处置与重建。
临时指挥部内,副署长不禁舒了口气,望向几个同事,笑道:“祝贺各位了。”
“你也是。”
“大家同喜。”
长达小一个月的战斗,终于要画上句号了。
“这次也是辛苦了澹明他们。”一旁的柳如钰轻声道。
副署长点点头,又好奇问道:“他们呢?”
柳如钰说道:“说不放心,担心对方投降得太过干脆,想着把幽都彻底逛一遍,顺便看看还能不能审出什么信息。”
副署长点了点头,问道:“需要派遣小队跟上么?”
柳如钰闻言笑道:“华南总局的特四、特一、特八三支黑冰台已经在现场,而且还有三十多御直在,应该没事。”
“即便真有什么意外,有澹明在,也翻不了天。”
……
幽都核心区域虽被控制,但肃清与取证工作远未结束。
在临时划出的监管区内,月朦独自坐在一块岩石上,手脚戴着特制的镣铐。
澹明就站在他对面数米之外,一言不发,只是平静地注视着他。
不远处,一队御直正护卫着几名科技局人员,小心翼翼地探索着侧殿的废墟。
“到了这个地步,还不打算说点什么?”澹明终于开口,声音在空旷的废墟间格外清晰。
月朦抬起头,脸上挂着那令人捉摸不透的笑容:“说什么?我已经投降了,按照流程,我接下来应该等待审判,不是么?”
“投降得太干脆,不像你。”澹明目光如炬:“费尽心机,甚至不惜用十几万人的性命做赌注,层层设防,到最后却轻易放弃?我不信。”
“直说吧,你真正的后手是什么,你那位宫主,现在究竟在哪里?”
“如果我真有后手,”月朦歪了歪头,反问道:“你怎么敢让这么多普通人进来搜查?就因为…你对自己有绝对的自信?”
“我不是神,无法预知一切。”澹明摇摇头,“我只是个顾问,也无法阻止联军执行标准的肃清程序,不过…”他话锋一转,语气带着一丝凛然:“你确实可以试试看,看你隐藏的后手,能不能在我面前发动。”
月朦闻言,低笑了起来:“不愧是澹明,底气总是这么足,好像你从未失手过。”
“真想看你彻底输一次啊。”
“那表情应该很有趣。”
“我输过。”澹明回答得没有一丝犹豫,“正因为我输过,所以现在必须更加谨慎。”
“是吗?”月朦脸上的笑容更深了,带着些许挑衅,“那你猜猜看,我的后手…会是什么?”
就在这时,刺耳的电流声从澹明的通讯器中传出,随即是一科技局的研究员急促的汇报:
“报告!侧殿底下一百米深处发现一座完整祭坛!结构未知,能量反应…非常诡异!重复,能量反应非常诡异!”
澹明眉头微微一凝,望向月朦。
对上的是对方笑眯眯的面容。
(10月,是雄心壮志的一个月,是被现实打懵的一个月,意外总是太多的嘛,具体心路历程请看下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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