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被骂了几句，喏喏的起身，却直接跪在雪中，连连叩首。
“求求大人，求求大人了！”
“求您了！我就见一面，就看一眼！”
“让你滚你听不见？！”
见此人不依不饶，店前一人上前一步，一脚踹在那人身上，又骂道：“老子这是救你！”
“再不走，敲断你的腿都是轻的！”
言罢，两人打开店门，再也不看此人一眼。
而那衣衫褴褛之人却跪在雪中，低声恸哭。
“哎……苦命人啊。”
杨剑双目微眯，却听身后小二轻叹口气，他不由转头问道。
“你认得此人？”
“这街上，就没人不认得。”
小二摇头道：“这人叫王兴，本也有些家财，可他前年父母过世，又染了赌习，一年功夫输了家产，输了发妻，听说前些日子，连女儿也抵债了。”
“他现在应是后悔了，想见女儿一面，却见不着喽。”
“对面那店铺，做什么的？”
杨剑对此人的遭遇不感兴趣，但这件事却可以利用。
“客官不知，那店看似像个雅苑书局，其实是个牙行，专门为贵人府邸提供下人的。”
小二压低声音道：“他是苦命人，可都是自己作的，能怪谁呢。”
言罢，小二看了杨剑一眼，又躬身笑道：“客官您慢用，有事招呼小的一声就好。”
小二下去了，杨剑却看向窗外，目光愈发深邃。
喝酒吃肉，视线却始终停在路边那人身上，大约过了半个时辰，那人才颤巍巍地从地上起来，缓缓朝街边行去，亦步亦趋。
这过程中，那店铺始终未曾开门，好似歇业了一样。
杨剑在桌上留下一块银子，遂离开酒肆，在那人身后跟着，速度很慢。
那人在街巷中穿梭，最终在小巷一处阴暗的角落停下，那搭了一个简易的窝棚，边上应是别人家的院墙。
那人坐在窝棚前，长吁短叹，随即身子缩在一处，瑟瑟发抖。
杨剑默默地看着，又等了大概一刻钟，见根本无人来寻他，这才缓步上前，站在窝棚旁，轻声开口道：“王兴是吧。”
那王兴闻言身子猛地一颤，下意识抬头，见眼前站着一个身穿皮氅，面有英气的年轻人，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颤声开口道。
“我，我现在没钱还你们，能不能再宽限……”
“我有事找你办，办好之后，十两银子。”
杨剑声音清冷，王兴一愣，眼中忽地爆出一阵精芒，颤巍巍地跪在地上道：“您，您这是……”
杨剑没有废话，拿出五两银子扔在地上，沉声道：“你的户籍文书，所有生平，入京路引，去办来。”
“办好，再给你十两。”
银锭没入雪中，王兴双手快速在雪里扒拉着，待将银子抓住，心中欢喜当口猛地抬头，却见眼前空无一人。
“您……”
王兴下意识起身左右去看，却根本看不到人，他紧紧地抓着银子，银锭冰凉，心中却是一阵燥热。
他攥着银锭，快步走出巷子，却并未去官府衙门，而是直奔街边的赌坊。
到了赌坊门口，刚要进去，一个冰冷的声音忽然在他耳边响起。
“办好事，钱才是你的。”
王兴心底一颤，忽的抬头，却见方才那青年正站在赌坊门口，双眸隐含冰霜，看得他不寒而栗。
“大……”
王兴脚下一软便要跪地，杨剑却迈步向前，快速在他身边穿过，低声道：“办不好，要你的命。”
王兴被这句话吓得面色煞白，赶忙跪地叩首，可再起来时，又不见对方影子了。
他心中惶恐，不敢再进赌坊，而是立刻转头，脚步慌乱地往府衙方向去。
杨剑隐在街角，看着此人进入府衙，心底微动。
这人的身份不是最佳之选，牵扯的人有些多，但现在他时间很紧，没那么多时间甄别。
可怜之人自可恨，杨剑不想管这人的烂事，可想到此人秉性，还是觉得谋划要更深一步。
不久，王兴从府衙出来，身子一颤一颤，手中拿着几张盖了官印的纸，应是官府发的文书。
他出来之后茫然四顾，根本不知去何处寻杨剑，只是茫然地穿过街巷，往自己的窝棚去。
办这些文书，五两银子花了个干净，他即便再想去赌，也没本钱了。
他刚进入小巷，那个冰冷的声音却再次传来。
“东西给我。”
王兴双手一颤，立刻转身，看到身后之人脚下一软，跪倒在地。
“大，大人……”
他双手捧着文书向前递，杨剑伸手接过，顺势扔下一枚十两的银锭，口中轻声道。
“此事若说出去，死。”
“若被我见你拿银子去赌却不救女，亦死。”
“大大，大人，这些……这些银子根本不够啊。”
王兴攥着银锭叩首，脸上满是凄苦，带着哭腔道：“他们，他们要一百两银子！”
“小的想去赌，也是为了……”
“一百两，卖你离开此地，永不入京师。”
两张银票自杨剑手中飘出，他只留下这句话，随即飘然而去。
王兴颤巍巍的捡起银票，冲着街巷的白雪连连叩首，眼眶发红。
许是被吓得紧了，王兴快速起身，此次却没去赌坊，而是直奔那牙行，敲开店门，在伙计的叫骂声中钻了进去。
杨剑始终在角落看着，见王兴进了牙行，心中稍松，这才查看起手中的文书来。
王兴，福洋县周店村人，年二十三，前有妻一人，已充债另嫁他人，有一女六岁。
有赌习，家无产。
和杨剑料想的差不多，此人应是恶习难改，但因之前恫吓，他亦不敢用得的银钱再去赌，更不敢招摇过市。
若他能成功赎回女儿，再迫使他离开福洋县，他这身份暂时就能用一下了。
思绪划过，杨剑将文书揣入怀中，安静地等着。
半晌，牙行的店门打开，王兴又被推了出来，只是这一次，他手中牵着一个不大的女娃。
“谢大人，谢大人！”
王兴跪在街上，千恩万谢，脸上的激动和兴奋根本掩饰不住。
牙行的人没说一句话，直接关了店门。
王兴抱住身旁的女孩，涕泪横流，口中呢喃道：“妮儿，爹以后死也不卖你了，死也不了。”
那女孩也搂着王兴的脖颈，嘤嘤的哭着，不知再说些什么。
杨剑隐在暗处，看到这一幕，眉头却皱得深了。
这事，有些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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