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越国皇帝
岳公公弯了弯腰，服侍老人从软榻上扶着坐起，又将一个枕头垫在老人身后，这才从身后凳上端起一个碗，碗里乌泱泱的。岳公公用汤匙轻轻搅了搅，中药的苦涩和清香顿时弥漫开来。
岳公公舀了一汤匙，轻轻放在嘴边吹了吹，递到软榻上老人嘴边。
老人闻到味道，皱了皱眉，喝了下去，然后道：“下次记得让御医多放点冰糖。”
岳公公再次从碗里舀起一勺来，轻声笑了笑：“圣上……老奴知道圣上怕苦，已经嘱咐御医那边多放了，可再多放就该影响药性了……圣上为了保重龙体还是忍耐一下吧。”
“咳咳……”老人喝下这一勺，轻轻咳嗽了起来，似是有痰在嗓眼里咳不出来，声音有些沙哑。
岳公公急忙放下手中碗替老人抚着后背顺气。
老人咳嗽停了下来，长舒了一口气，道：“阿窦啊……还是你最知我……从我还未被立为太子那时你便跟在我身边，快有五十年了吧……”
“五十二年了……圣上。”岳公公低垂着眼睑道。
软榻上的老人笑了笑：“是啊……五十二年了……”
岳公公又舀了一汤匙的药递过来，老人低头喝了。
“阿窦……你说……我算是个明君吗？”软榻上老人看着房顶，似乎是在喃喃自语，“继位这么多年……似乎也未做成什么大事……”
“圣上未免太妄自菲薄了，圣上在位期间，国泰民安，百姓也都安居乐业……这不就是最大的功绩吗？”岳公公继续给老人喂着药，轻轻笑着。
“阿窦……你莫这样哄我，你应是知我最大的遗憾是什么。”老人摇了摇头，推开了喂到嘴边的汤药，“不喝了。”
岳公公叹了口气，将手中碗放下：“圣上……圣上最遗憾的就是……未能为越国开疆扩土……”
岳公公沉默了一会，继续开口道：“太子天资聪颖，想必日后也会有一番作为的。”
老人摆了摆手，：“勋儿是我儿子，我岂能不知他？勋儿毕竟性太软了……日后你还得好好辅佐他才是。”
岳公公抽了抽鼻，强颜欢笑道：“……圣上说些什么话……您可是要长命百岁的。”
“哈哈……”老人笑了笑，三分像开心，七分似自嘲，“长命百岁……阿窦啊……我的身体我自己知道……”
岳公公想陪着干笑两声，只是笑声像被石头堵在了喉咙里，怎么也笑不出来。
“算了……不说这些。”老人一摆手，“对了，上次鬼见愁那事……可有个说法了？”
“嗯……”岳公公正了正颜色，“已经查明了……是洞仙歌干的。”
“洞仙歌？”
“使剑那个……姓舞，叫舞木。”岳公公轻声提醒着。
“舞木？我记起来了，”老人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恍然大悟，“是李将军救得那个吧……”
岳公公躬了躬身：“就是那个舞木……最后唯一活下来那个。”
老人叹了口气：“还国泰民安，边关每年却是战事不断，一到冬天，北边蛮子吃不上饭了就来我们边关打草谷……飞将军那事也是那年冬天发生的吧……”
岳公公越发恭敬了：“……是的，两年前前……飞将军为大部队断后，死战不退，除了舞木以外，其余李将军在内的四百九十九人全部死绝，最终营号也不得不取消了……从此世间再无飞将军。”
“这些人……都是为了我越国而死啊……”老人再次叹气，“那这些人后事呢？抚恤金呢？都安排妥当的吧？”
“这……”岳公公想了想，“当时这事并不是老奴经手的，是户部那边在安排。”
“嗯……”老人点了点头，“你下去了去过问一下这件事，这些人为我越国而死，不能怠慢了。”
“老奴记下了。”岳公公点了点头。
“不过就是想不明白，”老人疑惑的道，“洞仙歌不像是嗜杀之人，怎么会做出这等事？”
“老奴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不过已经安排人去追查了，戚大人也在跟进此事，想必也快有结果了。”
“戚宗弼……”老人听到这个名字皱了皱眉，“哎……戚宗弼此人有能力，有眼光，就是功利心太重了，他已经给我谏言几次了，要主动与北边开战……开战开战！他也不想想我们的将士受不受得了！他只知北羌冬天粮草不足，却又不曾想过北羌世代生活在北边早已习惯了严寒，我们的将士过去了怎么和人家打？！”到最后，老人已经是气得用手使劲拍打着床沿，心火旺盛，老人又剧烈的咳嗽起来。
“圣上息怒！息怒……”岳公公连忙替老人抚着后背帮老人调理气息，“圣上注意龙体才是大事……戚大人那边老奴会再去劝的，想来戚大人也不是不明事理的人……”
“咳咳……他戚宗弼就是属驴的！……就是倔！”老人咳嗽还没停，又开始骂了。
岳公公替老人抚顺了气息，心翼翼扶着老人躺下，老人了这么久的话似乎也有些乏了，眼睛微微有些闭着。
“阿窦……鬼见愁那边，日后你需多留意一下，不要再出这样的事了……你是知道的……它日后还有大用……”
岳公公听到老人这样，愣了一下，然后轻轻回答道：“老奴晓得了……”
老人躺在床上，闭着眼睛挥了挥手。
岳公公对着闭上了眼的老人躬着身弯了弯腰，倒退着退了出去，然后关上了门。
躺在床上的老人闭着眼睛似乎是睡着了，嘴里却一直在轻声着——
“江山……百姓。”
一夜之间嘉定州就被大雪盖上了厚厚的一层。
第二日方定武来找舞木时，告诉舞木城外流民已经过万了，不过官府也派了人去维持秩序，有专人负责发放食物。
“那御寒衣物呢？”舞木这样问道。
“城里的几个大的财主也购置了一些衣服发了下去。”
二人走在镖局内走廊上，方定武裹了裹身上的衣服：“娘的……突然就这么冷了。”
舞木体质虽好却也能感觉到冷意，不禁想到了走镖那次遇上的那个女孩，于是转头问道：“既然吃穿无虞……还会死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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