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了……我也想你——”木侑宁站在窗边看着外面的好天气，小声地通着电话：“这周就不用过来了吧，年年恢复还不错，你累了一周了，好好在家休息就好了。”
电话那头不知说了什么，木侑宁低头红了红脸低低地笑出声来：“你好讨厌啊徐温木！好啦——不跟你说了，快到中午了，你自己在家也记得好好吃饭，好好休息，嗯嗯……知道了我晚上再打给你！”
挂断电木侑宁舒了一口气，转头看了看病床上安睡的小孩走近将伸到被子外面的手握了握又放回被子里。
一周前的小光头蛋现在已经长出了短短的小毛刺，木侑宁笑着向下扯了扯弟弟的毛线帽子，收拾了一下这两天换下来的衣服，端着小盆到洗手间里清洗。
“妈！”木侑宁这边正在小阳台上晾着衣服，听到开门声回头看去：“今天你这么早就来了？年年还在睡，您现在陪床上躺会儿吧。”
李念原本就是个闲不住的人，上次体检因为结果不好，被木侑宁强劝着在家歇了几天之后就再也不肯一个人呆在家里了。因此从木佑年做完手术的那天起，每天中午都在家里做好了儿子爱吃的饭，一个人包好了送到医院里，三个人一起吃。
李念没有接话，而是径直走向床边看了看好睡的儿子：“还在睡哦！昨晚好久睡的？”
木侑宁背对着李念心虚地转了转眼珠：“呃……昨晚睡得不早，大约……十点多了才哄着他睡下。”
这两天木佑年身体好转，精神头也上来不少，昨晚临睡前非闹着要木侑宁陪他看电影，直看到凌晨才结束，今早还是被木侑宁叫醒哄着吃了小碗早饭，没清醒多长时间就又睡到了现在。
“还这么困……”李念倒是没再继续追问，只看着儿子印在脸上的帽子痕迹嘀咕了两声，随后坐在病床旁的椅子上，静静地看着熟睡的孩子。
……
过了没多久木佑年就醒来，小孩惺忪着眼睛被木侑宁打湿了毛巾擦干净小脸，李念存心哄儿子多吃，所以尽管还不太到饭点，三人还是围坐在病床上的小桌板边吃起了午饭，倒也有些其乐融融的氛围。
“木佑年家属——”虚掩着的门口一位跟李念差不多大的护士敲了敲门框推门而入：“哟！一家人吃饭呢！恢复得不错嘛，姨姨看着气色比原来好多了！”
住院这么长时间，一家人自然也同病房的护士相识，小孩乖巧的朝护士阿姨笑了笑打了个讨人喜欢的招呼，随后啊呜一口吃掉了李念喂过来的鸡蛋羹。
木侑宁随着李念笑着站起身来，客气着要护士一同吃点。
林立摇了摇头冲母女俩扬了扬下巴：“你们吃吧，我这还没忙完呢，哦对了，等会吃完了姑娘记得来护士站找我一下啊，行了，阿姨可不打扰佑年吃饭了，走了！”
送林立出了病房木侑宁慢慢走回来端起没剩下多少的一小碗米饭戳了戳，看看李念一副全身心都扑在弟弟上的模样，停在嘴边的话还是咽了下去。
“姐姐吃肉肉，妈吃肉肉——”木佑年今天空闲出来没被扎针的右手忙活着给妈妈姐姐夹菜，一时唤回了木侑宁心不在焉地思绪。
一个人的身体怎么样还是他自己最清楚，手术之后头晕得没那么厉害了，身体也不总觉得软塌塌的没力气了，偶尔与家人的对话越加轻松活泼，连带着心情都放松了许多。
真希望时间能永远停留在这一刻，仅是同爱的人一起吃饭，便已是木佑年此生最满足的事了。
李念欢喜地接了儿子的关心，一个劲儿地夸儿子懂事，眼角的笑纹在脸上嵌了好久：“宝宝够懂事哦，知道心疼妈妈——香不香？明天想吃啥子？喊妈妈给你做！”
人开心了胃口自然会好，木佑年眼珠转到眼角笑着认真思索着挑了几个想吃的菜，李念边听边记，满口答应，病房里一时满是欢快。
木侑宁心里想着事，只牵扯了嘴角随着两人笑着，并没有将心思放到两人身上。
紧接着李念的筷子不满地伸过来敲了敲木侑宁的饭盒边：“你咋回事？你弟跟你讲话嘞！”
木佑年连忙伸出胳膊安抚下李念越过小桌板朝姐姐伸出来的手腕：“妈妈你做啥嘛，刚还好好的。”
木侑宁被迫回神，摆出一个歉意的笑容转头看向木佑年：“怎么啦年年？不好意思啊刚姐姐走神了——”
“没事没事的，”小孩急忙摆摆手：“刚才在跟妈妈讲明天中午吃什么呢？我要吃芦笋鱼丸汤和虾仁豆腐，姐姐你想吃什么？”
李念一向看不上女儿这副总是拘拘束束、委委屈屈的模样，只是儿子见有兴致不好驳斥，而且这段日子自己身体不好，这丫头忙前忙后确实也出了力，便也抬头看着大丫头，等着她也挑个菜好好犒劳犒劳姑娘。
“我……”听到木佑年的话木侑宁有些不知所措，下意识地抬头想偷觑李念的神情没想到刚好对视，赶紧别开眼去心里满是尴尬，脸上勉强顶着温柔笑意，耸了耸肩故作轻松地小声回拒：“我……没什么想吃的，小年说得这几个我也都爱吃，妈你看着做就好了。”
李念眼神在木侑宁身上慢慢扫了一圈，才端起饭盒继续吃起来，视线转向儿子又夹了棵青菜：“你姐姐才不像你似的挑嘴，而且姐姐是姑娘，姑娘家吃多了胖了就不好看了。”
似乎说到兴起，李念又笑着对着儿子拿筷子尖朝木侑宁的方向点了点：“你姐姐就是因为吃多了，到现在你温木哥哥都不肯娶她嘞！”
木侑宁不欲与李念掰扯这些，那些平等呀自由呀No bodyshame啊，都是李念这个思想这个性格所不愿接受也不肯接受的事情，争辩纯属浪费口舌，况且木侑宁本身也没有什么口舌。
“哪有！姐姐漂亮嘛！姐姐同妈妈一样漂亮！”木佑年小脸一皱，不肯就这么轻易揭过，筷子停在饭盒上一脸认真的看着李念：“姐姐好瘦咯，而且吃得本来就不多，她漂不漂亮都跟别人娶不娶她没有关系，妈妈你以后不要这样讲姐姐嘛！！！”
光是处在话题中心就让木侑宁觉得尴尬，这会见弟弟义正词严地为自己辩驳的模样，木侑宁心里感动但隐隐有些紧张，生怕李念又要突然变脸发脾气。
幸好李念没有，只是稍稍不自在地低头嗯啊了两声，便又抬起头来一脸无虞地催促着儿子继续吃饭。
“妈妈你说呀——你抬起头来看着姐姐，说你以后不会再这样讲她咯，你说嘛——”木佑年不依不饶，硬是不接李念的话茬，一副非要把这件事弄出个结果的坚定模样。
“好了好了……”木侑宁看着听到儿子的话顿住不动的李念，心里就开始紧张得出汗——甚至李念还并没有说什么——因此急忙打起圆场，语气轻松抬手揉了揉弟弟的脑袋：“说什么呀说，姐姐没事，快吃饭吧啊，不然一会儿凉了就不好吃了。”
木佑年张了张嘴还要说话，木侑宁放下筷子站起身来：“我吃好了啊，刚刚林护士不是喊我过去一趟嘛，妈，年年，你们俩慢慢吃，我去看看是什么事。”说完快步走出房间，倚着病房门轻轻呼了口气。
里面隐隐约约传来二人说话的声音，木侑宁不愿去听，快步往护士站走去。
其实不用想也知道林立叫木侑宁去是做什么，缴费呗！还有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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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院部楼下木侑宁刷完就诊卡看到报销之后系统给出的一列数字有些犯难，手机和银行卡里加起来的钱都不够了，年年生病这一小段时间，木安江工作忙李念身体弱，前后大小事几乎都是她一人在操持，因为事多木侑宁也没来得及跟父母商量缴费的事，就先拿自己的存款垫了一下，工作几年好不容易攒下来的微薄存款这会儿也所剩无几了。
手术做完快一周了也到了该缴费的时候了，可是自己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拿出这么多钱了，刚在病房木侑宁就犹豫着要跟李念提这件事，可惜小孩醒着又加上被李念那么一打岔自己也没来得及讲，这会儿才守着自动缴费机束手无策。
“您快一点好吗？要不然让我先来吧。”
身后响起礼貌的催促，木侑宁急忙拿着东西尴尬的闪在一旁：“对不起对不起，您先来……”
回病房的路上木侑宁给自己鼓了鼓劲，家里肯定是有钱的，刚好跟李念讲一下，提点钱出来把欠费赶紧交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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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看了，吃了饭哄他服了药，已着（zhuo，二声，方言“让”的意思）他睡下了，”李念从走廊里垃圾桶的位置处走过来，叫住女儿站在病房门口要往房间走的动作：“宁女，你过来，妈妈有话问你。”
转身时李念已经头也不回地大步迈向前面，木侑宁低头攥了攥自己手里的缴费单和就诊卡，拿着它们快走了几步跟上李念的步子。
“妈妈问你——”李念带着女儿走到平时医院里大家说话的偏僻角落，略显疲惫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木侑宁。
女儿的个子比她高，李念得微微仰头才能跟女儿对视上：“年年生病的事，他！他除了替家里找了关系进了医院，还同你讲什么了？”
？
“谁？”木侑宁先是不解，而后看着李念眨了眨眼，转瞬之间已经明白她想要讲什么了。
她低下头心里淡淡地生出了一股难堪，两只手背在身后，暗暗地抠着手指。
“讲话呀！你弟弟生病，他没讲出多少钱吗？”见女儿又是一副她看不上的扭捏样子，李念心里多少有点烦躁，很干脆地讲话挑明，抬手戳了戳女儿低着的脑袋，催促着木侑宁回复。
“年年生病，是我们的家事……”木侑宁心里当然不认可李念的想法，偏过脸去皱着眉朝李念反驳：“本来就不该叫他拿钱啊……”
“本来？”李念伸出尖尖的手指冲木侑宁的肩膀使劲点了两点，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啥叫本来不该他拿钱，你弟弟不是他弟弟？他不是要讨你做老婆？再讲他又不是出不起？彩礼给了那么些，年年生病多少也该主动提着出钱吧？”
“什么……彩礼？妈咱不是……你不是要过他很多钱了吗？你什么时候又要的彩礼啊？”
木侑宁听得皱了一下眉，听着李念的口气又不是个小数目。
一时生气便有些口不择言：“像你这样，总是问他要钱！说都不跟我说一声，你让我以后在他面前怎么抬得起头来啊！我是你女儿！又不是你的摇钱树！！他有钱那也是他的钱，再说了我们家里没有钱了吗？你怎么能连这样救命的事都要先想着谁来出钱呀！！”
李念不意木侑宁突然这么大反应，被女儿指责一通面上有些挂不住，更不会像对着儿子时那样低头服软，接下来的语气当然也不会很好：“哟！还没嫁到人家家里就开始跟母家分你的他的了！你这要是结了婚，还不得跟我们一家一刀两断啊！你算是攀上高枝儿了，我们倒成了给你拖后腿的穷亲戚咯？”
木侑宁真的很无奈，对李念这种颠倒是非的指责都有些麻木了，碍于旁边偶然路过的医护人员，木侑宁也不愿多讲：“咱们现在先别说这个了好吗？家里有钱先取一点缴费吧，医院里的人已经在催了……”
李念对着木侑宁嘴上依旧不肯轻饶：“死丫头！！！”
气自己看着长大的以往什么事都以家里为先的女儿如今居然敢这样对自己讲话，气儿子午饭时吃着自己辛苦做出来的饭却那样劈头盖脸地指责，气她那个一事不管十天半月也不同自己主动讲一句话的丈夫，气自己悲惨的命运，
苦逼的命！
“叫你出点钱跟要放你的血一样！老娘把你养大了还能指望你啥子？一点用处都没有，养你养成了个废物！滚吧！去过你的好日子吧！永远也别回来了！！！”
尖酸刻薄的话让木侑宁一下子涌出眼泪，她低头看着李念——她想不明白，李念性格虽然一直很强势很咄咄逼人，但是她一直觉得妈妈是爱她的，会笑着和自己打趣，分享自己的生活……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她对自己有这样多的不满，这么大的恶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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