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有气无力的叹息一声,才说道:“我也知道,在榴月庭里荒唐点都是正常的,”何况吃了那么多大厨用了心思的吃食,就像大厨说的,八十岁老头都能给他扶起来,掌柜的自己也不是没享受过那好处,这么想一想,住了七八日才把榴月庭给拆了,还得说李先生矜持了些。
只是吧,往日里再荒唐的事,掌柜的也看过,却没想到一幅小小的画还能被波及上,它只是挂在这里啊,它没干啥,它也不能干点啥啊!
李莲花一时间又想到大厨说的话,和院子里那棵石榴树,一瞬间感觉血压又上去了。
真解释不清了。
但也真的没法解释。
李莲花闭闭眼,只能默认。
但是掌柜的忽然提高点了声音继续说道:“别的也就罢了,这,这幅画!你得赔给我!”
不怪掌柜的如此,这画本来就是大厨说李先生似乎要过青州了,他才有意挂上去的。
莲花楼那么大一座楼,但凡出现在有人的地方,那都是很招人眼球的。
掌柜的虽然不知道大厨究竟是什么人,但大厨总能接到许多黑白两道的传闻,虽然不知道大厨为什么那么喜欢关注这些,但偶尔他也听着当个乐子,也对大厨很是信服。
掌柜的和大厨都不知道,李莲花这次在青州附近,究竟会不会过青州,会不会滞留青州几日,又会不会来见他们这两老朋友,但大厨还是让掌柜特意空出榴月庭。
掌柜得了这寒江独钓图,他自己并不算特别懂书画,他懂得是书画的价值,给其他宾客挂上吧,一个怕被人惦记,一个又觉得这好东西挂客房里有点掉价。
虽然他是商人,但这世道,谁不敬重读书人呢?谁不倾羡真正的风雅之人?
掌柜的是商人,他的友人当真大多都是商人,听闻李莲花要来,他觉得虽然他们当年交往不多,但也算是交浅言深,且李先生是真风雅之人。
那日送李先生夫妇进榴月庭,进了房子他便退下了,但也注意到,李莲花的眼神是特意落在了这幅画上的。
掌柜的也没做声,只是心下特别高兴,小老头小心思还挺多。
那时的他万万没想到,风雅的李先生的关注,却是他的宝贝画的催命符。
要不是李莲花真的关注到了这幅画,桃夭也不能跟幅画动上手。
前厅那幅更大的迎客松的画就挂在大门边,进门就能看见,那不是更显眼吗。
笑死了,除了那一路上拦了她路的屏风和桌椅是真的无辜,当真没一个的揍是白挨的,床上那些床幔被褥,甚至都是李莲花亲手换的呢。
哦,那纹梅瓶也挺倒霉的,桃夭捡来石榴枝插花的时候,李莲花多管闲事的帮着扶了扶花瓶,结果桃夭转头就插那铜花瓶里去。
它们要是会说话,还不要哭诉一声太晦气了。
李莲花这时候也想起来这些细节,也只是捂着脸叹息苦笑。
他知道他的姑娘小气,但真没想到能小气到这种程度,连他多看了一幅画一眼,扶了个瓶子,都记得清清楚楚的,还装的挺像样的,面上一副万事不过心的模样,现如今都能这般,那从前那么些年,日日不爱说话,怕不是心里都要把自己酸死了,那确实是说不出来话了。
真不怪李莲花会这么想,桃夭哪里分得清什么好什么不好,还能这么精准的专门针对这几样,连今日窗下临时用来画画的那张桌子都比它其他同事伤的更重一些。
李莲花半句不敢多说,揣着手特别老实顺从的点头应道:“是是是,赔赔赔,我一定赔,您说了算,我一定赔到您满意为止!”
人家好心留了这么一间能算的上生金的院子给他,住了这么些时日,还有那日日丰富繁多的吃食,那是一文钱没算他的,原本当做是互相之间的友好也就罢了,出了这种事,这要是不赔到对方满意,远在天启的启辰帝都怕得亲自过问一下。
别问,问就是弟控狂魔即便弟弟七老八十了还能把弟弟当成手心里的宝。
他还小,他犯点错怎么了?该赔不是赔钱赔笑,他亲哥还在呢。——弟控狂魔爱弟如命启辰帝李相显。
大厨自然是相信李莲花能赔到掌柜喜笑颜开,但掌柜还有点怀疑。
李莲花的穷,是众所周知的,尤其是稍微熟悉的,都知道他穿的体面打扮不俗,都归功于他有个贤惠持家的好老婆。
别看他李莲花看个病就是五两,哪个普通百姓随随便便就花五两去看大夫,这世道有的人一家子一年都花不到五两呢。
要不是家境殷实确实又有些不好治的病,也不至于到去找神医看个发烧感冒啊。
至于江湖上的人去找,那也多是麻烦事,那五两也没那么好挣。
再加上他自己身体又不好,总是歇上几日再看几个诊的,他自己要吃药,偶尔真有穷苦百姓求到门前,夫妻俩都是心善的人,那都是送了药说不定还得送点银子给对方。
这些,可都是当年掌柜的亲眼看见的,以至于即便到了如今,这夫妻二人无论是穿着还是莲花楼的模样,看上去都比当年华贵了些,但他也至多觉得是李莲花的神医之名也比从前大,赚的总比从前的入不敷出多些,说不准那衣服和莲花楼的装饰,都是这些年李夫人自己做的呢。
李莲花:倒是也有些想念夫人做的衣裳了。
桃夭:听不到听不到根本听不到。
好歹剑和针都是金属的,桃树属木的,桃花精才不想拿针呢。
这么穷的人,若是只说自己一定赔,掌柜的倒也相信李莲花的人品,但偏偏李莲花说要赔到他满意,掌柜的便有些不信了。
大厨忙小声说道:“既然说好了,我们也赶紧回去吧,这大晚上的,闹这么一出,也是我们巡夜的时候听见声音担心出事,这才着急忙慌过来。我们这忽然闯进来,可别惊吓到了桃娘子,好人家的女子哪里受得住,李先生,你快去看看夫人吧,我们就先回去了。”
掌柜的听了,这才作罢,他也不是真缺那三千两,只是心里难受罢了,但是刚才那事,对人家女子确实不好,想是今日醉酒,却也不算是人家失态,毕竟在自己住的屋子里和自家夫婿,却被一群大男人看见了,这上头好似一直也没声,掌柜的一时都有点慌张,赶紧拉着大厨对李莲花说道:“啊对对对,你快上去看看夫人,真是,这又不是什么大事,你管我们做什么。我们可什么都没看见,你多劝劝夫人啊。”
两小老头这时候跑的飞快,还不忘把厅堂的大门和院子一般不关的院门也都给关上了。
李莲花感激的笑笑,微微弯腰垂头致谢,等人彻底出了院子,这才深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来,再次捂着脸用力揉了揉。
好在桃夭也不是普通女子,若真有什么被看见了,她虽然也有羞怯,但却没时下女子的羞耻感和自我否定。
不是她的错,有什么可羞耻的。
何况刚才确实也没他们想的那般,他夫人纯真无暇,哪有那糜乱心思。
李莲花此刻脑子和身体都有些受刺激的后遗症,他一生可说是坦荡,从没有过这般情境,自己都有些反应不过来,刚才能强撑着下来,已经是赌上了曦辰王再加上启辰帝的脸面了。
好一会儿,李莲花才揣上手,慢慢的上楼了。
本来还以为桃夭这回怕是自己都睡着了,却没想到走在楼梯上,却听见桃夭轻轻的抽泣声,李莲花愣了愣,心底有些慌,明明就是只有几步的距离,婆娑步都用上了,瞬间站在窗边,看见桃夭还坐在床上,被妆花缎裹得紧紧地,还保持着之前的姿势动作,只是头低着看不清脸,娇小纤弱的身子一颤一颤的,却只听见细微的抽泣声。
真哭了。
桃夭生来就是泪失禁体质,那双美眸动不动就噙满泪包,她若是真的哇一声哭出来,那纯属在撒娇,就想花花哄一哄也就好了。真伤心了,哭起来都没声,眼泪大颗大颗的掉,能砸的李莲花心都碎了。
李莲花赶紧把妆花缎从桃夭身上解下来,前侧那一片都被哭湿了,直接扔在一边,自己半跪在床前,捧起桃夭的小脸,触手便是满满的泪水,鼻尖微红,眼睛哭的红肿,也不知道自己在这哭了多久。
李莲花用衣袖给桃夭擦干净脸,柔声问道:“怎么哭成这样,是不是太紧了解不开?还是身上哪里弄疼了?”
桃夭抱着腿,柔顺的让李莲花给她擦脸,只是越发哽咽的说不出话,都快喘不上气了,李莲花一边给她顺气,一边叫她吸气,好半晌才缓过劲来,委屈的看着李莲花,带着哭音口齿不清的说道:“你~凶~我~”
李莲花莫名,自从自觉不用把桃夭教到能独立生活之后,李莲花对桃夭再也没有严厉过。
只越发温柔的说道:“没凶你啊。”
人前训子,床前教妻。
从前即便隐隐动了心,但却只日日忧心自己死后,桃夭要怎么办,忧心如焚,昼夜难安,有妻子之名,却并没有真的将桃夭当做妻子。
是不敢,是舍不得。
即便后来知道碧茶有解毒之法,想着也许能好好跟桃夭过一生,但却也想到,他的一生,可能只是桃夭短暂的一段时光。
他已经贪心自私的想用短暂的时间换桃夭的一生,却不能再自私的让桃夭离开他之后无法生存。
说起来,明明意识到桃夭不一样,一边担心桃夭的秘密被人发现被人觊觎,一边还非要行医济世的救人,何尝不是为了给桃夭留下一点后路。
他若有一日身死,总会有人愿意照拂一下救命恩人的遗孀吧?
与人为善,不敢惹事,甚至那时在百川院,只想着不让桃夭被发现异常,自己被抓被喂花生,也一点不担心,他死也便是死了,只怕被人知晓她是李相夷的妻子,只怕即便他死了,她也不能安宁了。
他便是死,也只能是李莲花。
李相夷的仇家满天下都是,李莲花的名誉却是可以满天下的刷,所以桃夭也只可以是李莲花的妻子。
他的桃夭那么好,当然值得这世上最好的一切。
李莲花未必不知道有人会惦记桃夭,只是便如林书生即便道德上有洁癖,却依然不让李莲花认为他有资格。
果不其然,林书生也会嫌弃相看的女子不识字,长得不够美,性子不够温顺,家室不够好。
后来的事情,更不用多看,李莲花就算当时立时要死了,也不可能把桃夭交给他。
没有人会对桃夭的好不起贪念,也没有人会对一个纯真无瑕的美人永远保持深爱,不要小看了人内心里的恶。
人性善变,他活着都无法控制,若他死了,便更无法触及了。
桃夭必须自己学会分辨人心和···学会体面与忍让。
即使伤了她的心,即使知道她会难过,李莲花也把这当成最重要的事情。
但食狩村那日,桃夭说出你要是死了吻颈也就废了的话,李莲花才彻底释然。
他会活着,活到最后,直到彻底湮灭,但他不会绝不会死在桃夭前面。
既然忧心如焚,不如一命同生,他死之前,会带她一起走,再也不会放开她的手。
从此,李莲花再也没避过人,即便多少人前,他都会光明正大的牵着他的妻子的手。
既然不用再担心他死后她无依无靠,那她无论如何,他都愿意纵容,桃夭是个纯然天成的人,最坏包的时候也就是些恶作剧,他从来不担心,若她当真要杀人,他也愿意自己为她动手。
自然也不可能因为任何事凶她。
桃夭本来就不会说,牙尖嘴利从来都是为了保护李莲花,怎么可以对着李莲花来,见李莲花完全不承认,又低下头继续抽泣。
就这片刻,泪水在李莲花的手上堆积又滑落,衣袖都湿了,李莲花给桃夭擦眼泪都来不及,只得一下一下的吻着桃夭的眼睛,柔声忏悔道:“是我不好,我不是要凶你,我只是语气没有掌握好,真的,你又没有做错事,有错也都是我的错,我怎么会凶你呢?”
李莲花的唇向来克桃夭的眼泪,哄不来的时候亲一亲那双眼,便真能止得住泪,桃夭还有些抽泣,但眼睛已经不再掉泪了。
眼睛不掉泪之后,虽然还在抽泣,但桃夭倒也没那么难受了,两只手扭啊扭的,不知怎么的又去扯李莲花的衣带。
李莲花低头看了看,也没阻止,只轻声叹道:“不许再往外丢了,”说着,又给桃夭擦脸,轻声念叨:“这回真是亏大了,你从来懂事,这下可算闹了回大了,不贵的你都不砸,唉,明儿我们回王府里看看,能怎么赔吧。”
也不知道桃夭到底是听得懂听不懂,只专心扯完李莲花的衣带,又去扯衣襟,不把人扒的干干净净她是真的不死心,李莲花只怕她又要哭,只要她不哭什么都行了,老实的被扒光躺在床上随她摆弄,桃夭又心满意足的肌肤相贴,然后把小脸贴在李莲花的胸口上,听他的心跳声。
李莲花十几岁就是天下第一,武功之高都无法用言语形容,即便后来中毒,也只是把武功拿去压制碧茶,他的心跳声确实很特殊,比常人慢上很多,又更有力一些。
李莲花轻轻给桃夭整理着头发,侧着脸看她闭着眼笑着的样子,忽然又开始心酸。
是不是就算失忆了,她还是恐惧害怕他失去心跳,听着他的心跳就开心,甚至潜意识能分辨出他如今的心跳比从前强劲许多,忍不住越听越开心。
忽的又想起,桃夭也许始终都不知道,能救他的从来不是忘川花。
她走的那天,是不是也是这般心满意足,一路走向死亡,最后被天罚打的灵识崩溃,吻颈残破到那般的地步,最后从天坠落到海云山脚下。
死亡,湮灭,都没有让她后悔当初的决定,甚至自己默默的蜷缩在那里等待着最后再次消散。
她还以为,她终于为他解了毒,这个傻姑娘怕是濒死的时候都还带着笑,一点也不知道为自己不值。
付出那么多,她又能得到了什么好,他一个人好了,去做那高高在上的亲王,和帝王共治江山,独享人世繁华,说不定早就把她这个傻乎乎小剑灵给忘记了,甚至还会娇妻美妾儿孙满堂百子千孙永世延绵。
他不做君王,却胜似君王。
她和启辰帝都给他安排好了,启辰帝与弟弟共治天下,大启第一功勋,至死没有封赏,都是留给他的,那是他的妻子,背负一身孽债,为他挣下的不世功勋。
启辰帝能明目张胆的举天下之力来偏宠一个无实权不管事的弟弟,启辰帝可以这么做,但不至于这么明目张胆,不是没有人对此毫无意见,但向来偏宠李莲花到没有底线的启辰帝竟然从来没有给出任何解释,李莲花即便信任兄长,也有些惶恐,一再让自己低调。
皇权,不是那么好沾染的。
李莲花甚至一度还以为启辰帝宠弟成魔才会对于他的事毫无理智,哥哥可以毫无理智的宠爱弟弟,但弟弟还是要帮哥哥规避底线。
他甚至一年到头不敢回天启,即便回去也是低调低调再低调,但若是不回去,他都过不去心里这关。
他哥爱他如命,如今为了他才强撑着身子,他其实也不是不想多陪陪哥哥。
人说子欲养而亲不待。
对李莲花来说,父母只是个名称,只有哥哥是真实存在的。
有哥哥,就有根,有家,好像无论飘泊多久,都有根线牵着他。
他一直都很怕,怕有一日哥哥走了,他的天就塌了。
但他也怕他哥总劝他放下桃夭,真让他娶妻纳妾百子千孙。
他可能,真的不一定,经得住哥哥的劝。
因为天平那一头,是哥哥的心有不甘,是哥哥的毕生心愿,也是哥哥的命。
为别人而活,李莲花不是没有过,甚至上一个他为之而活的人,就是他哥哥的替身。
可原来,他最爱的两个人,在那么早以前,就已经算好了一切。
所以桃夭戴着鬼面具,声音不辨男女,没有名字,只有一个鬼面的称呼。
启辰帝从来不解释,也是在等,等鬼面的孽债消散,只剩下那无人能及的不世功勋,直接加注在曦辰王的名字下面。
即便他无实权不管事,他也不可能只做个空头王爷,即便李愿兮做不做下任帝王,他也不只是帝王生父,而是真正的与启辰帝并列的大启朝开国之君。
全都是死结,他那个兄长,可真是算的死死的。
他再想逃避一切,为了兄长,为了妻子,都不能逃避了。
原来他那个哥,无论什么时候,都不会丢了脑子,李莲花对亲哥服气服气又服气。
但是对怀里这个傻乎乎的小剑灵,就真是无可奈何,心却软的一塌糊涂。
自己想着,甚至忍不住红了眼,也控制不住的掉出眼泪,真是让人又气又爱傻姑娘。
李莲花忍不住哭了,呼吸和心跳都乱了节奏,桃夭疑惑的睁开眼,看着李莲花,不明白怎么忽然就哭了。
手撑在李莲花胸膛上,趴在李莲花身上歪着头看着他,似乎在耗费本来就不多的脑子想着什么深奥的问题,李莲花心里再怎么软,在自己老婆面前,再软弱也没有直接掉眼泪的,缓和好心绪,只露出温柔的笑意看着桃夭。
想了好一会儿,桃夭忽然说道:“我们逃跑吧。”
李莲花:???
为什么要逃跑?
桃夭小声说:“那些东西好贵,我们赔不起的,现在就跑吧。”
李莲花给气笑了,感情原来你知道贵啊,还专门盯着他看过的东西砸,就怕自己不小心砸错了是吧?
李莲花闭了闭眼,忍了忍,他经不起桃夭再哭一次了,正想说什么,桃夭在他身上往前爬了爬,学着他亲她眼睛的样子,也亲了亲李莲花的眼睛,一边一下,还学李莲花哄她的时候的样子,哄着他说道:“别怕,我们肯定赔不起的,现在就跑,我看过了,他们都不会武功,跑不过我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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