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康元年十二月,凉州境内大雪纷飞,天地间唯余一片混沌的银白。
朔风卷着雪沫,抽打着武威县唐家坞堡高耸的墙垣。
一辆马车碾过厚厚的积雪,停在府门前。
车帘掀开,一身风尘的唐玉利落地跃下马车,玄色大氅上顷刻间便落满了雪花。
早已候在门廊下的贾诩快步迎上,极为自然地伸出手,将她冻得微红的双手拢入自己温热的掌心。
“夫人总算回来了。”他声音低沉,带着显而易见的牵挂。
唐玉抬眼看他,被风雪吹得冰冷的脸上绽开一丝笑意,呵出的白气氤氲了眉眼。
“与白石羌的交易方才谈妥,归途便听闻这般惊天动地的大事,着实令人心惊。”
贾诩低应一声,握紧她的手,另一只手极自然地替她拂去大氅领口积聚的雪花,动作轻柔。
随即,便牵着她,转身步入身后洞开的厚重门扉。
门外是冰封雪裹的酷寒,门内却暖意扑面。
这间厢房是依唐玉之意特建的暖阁,地下火龙与夹壁火墙将寒气彻底隔绝,空气中弥漫着松木燃烧的淡淡清香,与室外恍若两个世界。
唐玉解下被雪花浸得微湿的大氅,贾诩已从侍从手中接过一件熏得暖融融的居家常服,亲自为她换上。
指尖不经意触到她冻得冰凉的耳垂,他眉头微蹙,俯身在那冰凉上落下一个轻如羽翼的吻。
“浑身都冻透了,这些日子,辛苦夫人了。”
唐玉偏头睨他一眼,唇角噙着笑,就着他的手换上干爽温暖的衣物,又随手理了理略嫌散乱的鬓发,这才慵懒地倚进铺着厚软毛皮的坐榻里。
贾诩随之贴近,自她身后环拥上来,下颌轻抵在她发顶,手臂占有性地环住她的腰身。
“贾家、唐家,还有凉州这几日的大小事务……”他开始低声叙说,气息拂过她耳畔,语调平稳,似在禀报正事。
唯有那在她腰际、臂弯缓缓游移摩挲的掌心,带着不容错辨的灼热温度,泄露着刻意的撩拨。
唐玉被他弄得有些痒,轻笑一声,反手向后,指尖准确地点在他唇上。
“说了这许久,句句不离琐务,真正的要事却避而不谈……”她尾音拖长,带着几分戏谑的埋怨,“莫非还要我先好好‘酬谢’一番,夫君才肯直言么?”
说着,她索性在他怀中转过身来,面对面地偎进他胸膛。
暖阁内热气熏人,这般紧密相贴,更觉暖意融融。
贾诩从善如流地将人搂得更紧,额头相抵,鼻尖几乎蹭到一处,低低地笑了一声,眼底情绪复杂。
“陛下龙驭上宾的消息,你既已知晓,为夫还能说什么?又……该如何说?”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洞悉世情的无奈与嘲讽。
“新帝的人选,此刻怕已定下。无非又是稚子登基,母后临朝,外戚与阉宦……新一轮的倾轧,眼看便要开场了。”
不错,唐玉匆匆自羌地折返,正是因这桩塌天大事。
当朝天子汉桓帝刘志,驾崩了。
虽早有预料,但变故真发生于此时,仍令人心头沉重。
历史仿佛陷入可悲的循环。
桓帝无子,大权旁落。
如今怕是又由窦氏外戚择一幼主,将这煌煌汉室,再度推入外戚、宦官交替专权的泥潭。
如此局面,非是无人欲挽天倾,而是这僵死的格局,早已将社稷拖入恶性循环。
每一次权力更迭,伴随的皆是血腥清洗,只为巩固帝王一己之权柄,于天下苍生、朝政纲纪,何尝有半分益处?
唐玉幽幽一叹,抬手抚上贾诩的脸颊,指尖描摹着他清俊的轮廓,低语道。
“虽早有心理准备,然事到临头,仍不免唏嘘。一朝天子一朝臣,段公如今的处境……怕是艰难了。”
“眼下凉州乱局未平,朝廷仰仗段公之处甚多,倒暂无大碍。只是……”
贾诩说到此处,亦是轻叹,握住她抚在自己脸上的手,送到唇边轻轻一吻,抬眸看她时,眼中竟带着一丝仿佛已窥见未来的悲凉。
“‘养寇自重’固然是取祸之道,然……若真有朝一日,寇患平息,飞鸟尽良弓藏……段公乃至我凉州子弟的出路,又在何方?”
夫妻二人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同样的凝重与无奈。
他们凉州人,在这盘根错节的朝局中,位置向来尴尬。
与宦官亲近,则为清流所不齿;与士族为伍,又常被视作边陲武夫,难以真正融入权力核心。
仿佛永远是被排斥在朝堂轴心之外的边缘存在。
可这世事的吊诡之处便在于此。
那些朝堂士族拼尽全力排挤的人,终有一天可能成为主宰着天下的人。
风雪仍在窗外呼啸,暖阁内一时静默,只余炭火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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