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徽想吐。
生理性的，不可抑制的想吐。
记忆像生长的藤蔓，随筋骨脊椎攀附上脑，蔓延至脑神经每一处，痛苦记忆不断反噬她，一次次让人坠入深渊。
恶心，又难过，她想起了孩子。
到昆城后，她无时无刻不再后悔，不断拷问自己，若是当初不想着逃跑，至少等到生完孩子之后再逃，事情会不会就不是这个样子。
她手掌不自觉覆上小腹。
隔着厚厚棉衣，仿佛仍旧能感受到与她同根同源的勃发的生命力。
可惜，一切都是梦。
“小林，怎么在这。”
大师傅站在门口叫她，“我不是让你在屋里等我们的嘛。”
“来了。”
明徽别开头，抹掉眼泪，“刚才家里有点事，你们开完会了？”
文绍南面目疲惫，“开完了，有点棘手，回去再说。”
大师傅不知溜到了哪里。
男人见她双目通红，“家里出事了？”
明徽摇头，“刚才有风。”
“小林，快过来啊。”
明徽循声望去，见大师傅站在茶歇台前朝她挥手，面色急切，“袋子，把袋子给我！”
她呆呆摸摸口袋，掏出个皱皱巴巴的塑料袋递给对方。
“快，帮我一起装。”
大师傅招招手，“你不拿，我不拿，这东西都要被浪费了。”
明徽下意识回头望一眼文绍南，后者捂着脸朝门外走。
看来这位也没少干这活啊。
回到公司，文绍南紧急召开工作会议。
云省公安缴获的文物太多，大多都是书画残卷，云省博物馆无力承担数量如此庞大的残卷修复工程，只能联合省内博物馆与各大修复工作室，共同承担此次修复任务。
但问题是，云省博物馆每年用于修复的专项资金也有限，只能负担修复材料消耗费用，再无力负担酬劳能力，除非有公司愿意投入大笔资金助力。
由此，此次会议内容主要在于这项工作，要不要承担这项工作。
让明徽惊讶的是，文绍南公司做决定竟是全体员工共同投票，最终少数服从多数，连出差员工都会开视频会议进行发言。
如此民主的方式，实在令人惊掉眼球。
会议结束，多数认为该承接任务，少数反对也是担心耽误客户修复工作。
文绍南最后拍板，将大师傅手上工作暂且分配给其他人，由他与明徽组成修复小组，专门负责与云省博物馆对接。
众人无异议。
明徽在北城多年，熟悉各大公司的结构构成，即使是新兴微小企业，也大多是一言堂，像文绍南这样的民主投票，实在少见。
……
明徽在公司一周，大体跟上工作节奏，生活日渐步入正轨。
前台小妹元元是昆城本地人，家中富足，因不满父母让其联姻便“离家出走”，在朋友家蹭住，实际每月母亲都会偷偷给她打生活费。
大师傅李沧，身份不详，年龄不详，连籍贯都不详，只听说是年轻时为一女孩来到昆城，后被无情甩掉，自此留在昆城，徘徊在伤心地。
至于文绍南，家境小康，父母都是体制内，他毕业后接触到修复，开了修复工作室。
这天下班，文绍南提出聚会。
一月一聚会是公司惯例，尤其又加入新成员，文绍南订了城郊一个农家乐。
公司大多是昆城本地人，爱吃野味。农家乐靠近山野，招牌是野山菌与昆虫宴。
明徽、元元与大师傅坐了文绍南的车，一路叽叽喳喳到农家乐。
元元开怀爱聊，与明徽聊文绍南八卦。
“原来有个公司小妹追过文总，把文总吓得好几天不敢来上班。结果忽然有一天她辞职了，你猜为什么？”
明徽一脸为难，“她得手了？”
“不是。”
元元眼中八卦兴奋光芒更甚，“你绝对想不到！她嫌弃文总是处，没有恋爱经验，不好玩。”
明徽惊讶，“什么？”
“没想到吧，端正的文总不仅是个单纯的男孩子，还被别人嫌弃了。”
元元忍不住笑出声。
文绍南咬牙切齿，“死元元，你说什么，我还没聋呢！”
男人面露羞赧，目光不自觉往后视镜瞟，恰时在镜中对上明徽带着笑意表情。
他忙错开目光，恼羞成怒，“你下个月奖金也没了！”
元元摇头，欲哭无泪，“不要啊！”
明徽急忙安慰，元元靠在她怀里，“呜呜呜，我的包还没买呢。”
“没买我借你钱。”
她轻拍她后背。
“呜呜呜，阿徽你头发好香。”
元元埋在她发间，深吸一口气，“栀子花味道。”
听了这话，明徽尚未有反应，前排文绍南脸色却更红，连耳尖都染上晕红。
栀子花香……
他思绪飘远，脑海浮现那一头乌发。
“真的吗？”
明徽嗅了嗅。
“是啊。”元元点头，“你真的好香。”
大师傅吸了吸鼻子，也道：“确实香。”
他斜瞄一眼，看见文绍南异色，“你脸色怎么这么红，是空调开太大了？”
“没，没有啊。”
男人否决，傻笑两声，“对了，快到地方了，你们想好吃什么了吗？”
“我要吃最贵的！我要把你吃破产！”
元元有了新目标，拉着明徽气势汹汹下车。
大师傅跟在文绍南身后，笑了笑。
男人心虚，摸摸脸颊，“你笑什么？”
大师傅没说话，拍了拍他肩膀，进了门。
他们赶到的时候，其余两组人已经全部到达。
进门后，文邵南将菜单递给明徽，“想吃什么就点，他们是本地人，点的东西多是野味，可能不符合你口味。”
明徽看了眼菜单，点头，“这些可以，我不挑食。”
文绍南拿走菜单。
明徽坐在一旁，看包厢里狂欢。
元元放飞自我，与大师傅对唱山歌，两人较劲。
她有些恍惚。
谁能想到一个月前，她还在霍砚深阴影下挣扎，一心寻求离开，如今却已经在昆城焕然一新了。
新的同事，新的朋友，新的一切。
元元见她呆坐，拉她进人群。
“快快快，山歌对唱，看看谁厉害！”
明徽心中怅惘未消，就被元元欢快雀跃情绪感染，重新充盈起来。
或许，她该听薛泯的，若是霍砚深找不到她，留在这儿不失为一个好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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