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务必，保卢夫人。”
阿璀的这话一出，旁人尚未来得及应诺，惊讶的却是徐萤。
对阿璀的这个决定，徐萤有些不敢置信，但还是忍不住提醒道：“公主，这孩子，是陛下长子！”
“所以呢？”阿璀侧目，看向徐萤，“要用一个母亲的命，去赌一个已经不知生死的孩子？”
阿璀这一句，比方才掷地有声的命令显然平和了许多，只是看向徐萤时，平和语气中却有一丝未曾完全掩饰的讥诮。
她也知道徐萤的心思，比起一个活着的卢夫人，她更想要的是一个死了母亲的孩子。
毕竟作为中宫皇后，一个没了生母的孩子，她若想将之养在膝下，从来都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便是晏琛也没法直接越过皇后将这个孩子交给旁人养育。
徐萤不知该如何回答，明明其中的利害关系，她不可能不知道的。
她原以为，若是长渊长公主能代替陛下抉择，那他们考虑更多的该是晏氏宗族，是大渊之后继。
一个卢氏，如何能比得上陛下的第一子？
徐萤确实没想到，阿璀不假思索的决定，竟然是舍子保母。
她觉得自己有些看不懂了……
还有方才她看向自己的那个眼神，还有她开口那个决定时的冷笑……
明明从前那个陛下从宫外接回来的小娘子，是性情寡淡却温和从容的模样，她便以为她就是个虽历经磨难却照旧天真温和的小娘子了。
然而不知何时开始，她好像不是自己以为的模样性情了。
徐萤再次看向阿璀，目光又带了许多探究，大约不是自己有些看不懂她了，而是自己从未看懂过她吧。
她遂也不出声了，虽这个决定或许并不是自己所愿，但有旁人替自己做了决定，便已经是件好事了。
那产婆和宫人见皇后对公主的这个决定并未再提出质疑，遂又匆匆跑进内殿去了。
卢夫人艰难的生产直到日暮时分才结束，不似先前最差的设想，许是也得天佑，卢夫人与那孩子竟然都侥幸保得了性命。
孩子出来的时候虽然已经没了气息，但太医抢救许久，就在要放弃的时候，那孩子竟然哭出声来。
虽然声音微弱，但也算是幸运了。
卢夫人产后出血不止，但好在太医救治及时，勉强保得了性命。
只是此番气血两亏，怕是伤着了根本，也不知以后能如何了。
这样结果，已经算是最好的结果了。
当医女抱着孩子送到外殿来给徐萤和阿璀过目时，徐萤看着那孩子，目光中有些黯然。
她最终也只是看了那一眼，便朝阿璀道：“既然这里已经无事，那我便先回去了……守了一日，确实有些累了。这里自由医女宫人照看，公主也早些回去休息吧。”
“阿嫂辛苦。”阿璀道，“阿嫂且先行一步，我稍后再回。”
徐萤点头，未多停留，便转身离开。
而阿璀看着襁褓中那个，呼吸微弱此时连哭声也几乎没有的孩子，想伸手去接，却又不敢接。
“罢了，我没抱过孩子，怕伤了他。外面大约有风，你们快抱进去，好生照看。”阿璀吩咐道，“小皇子体弱，恐生变数，两位太医这几日便请留驻太医院吧，好随时照看薰风殿。”
阿璀回春和宫后，匆忙写了封信，告知晏琛卢夫人产子的消息，随同本就要递送前线的一些文书一同送往营州去了。
隔了三日，朝中再次收到北边消息，正是前线的捷报。
陛下自往至营州，七天内与新丹三次对战，三战三捷，连取新丹二城。
而到并州的卫国公与石州温国公成掎角之势以防土居裕安，虽如今兵力尚不足土居裕安半数，但两方配合，也足以牵制土居裕安兵力。
阿璀看完此文书心中稍安，原本因诸事繁杂而觉得疲惫的那点厌气也消散了许多。
此时却有内宫宫人来禀：“卢夫人想请见殿下，不知殿下今日是否可拨冗往薰风殿见见夫人？”
卢月筱昏睡了两日，昨日才醒来，醒来看了孩子后，便叫人来春和宫请阿璀，想要一见。
但那会儿阿璀正与关渡议事，并不曾有空去见她。
传话的宫人见状，自然也晓事地回去回禀了。
不想今日卢月筱那边又派了人来。
阿璀此时暂有闲暇，又因前线文书捷报频传，心情不错，便索性往薰风殿来了。
薰风殿内殿，卢月筱仍旧病殃殃地躺在榻上，面色苍白形容枯槁，此番气血之亏，若没有一年半载怕是休养不过来的了。
见阿璀进来，原本躺着的卢月筱挣扎着要坐起来。
阿璀忙上前扶住她，在她榻边坐了：“夫人且安心躺着吧，不必多礼，有什么话便这么与我说吧。”
卢月筱虚弱一笑，勉强偏头朝亲近宫人看了一眼，那宫人忙上前给她身后垫了个大些的软枕，好让她靠坐着。
卢月筱便是这般从躺着换成靠坐着的动作，似乎也颇费了些力气，略缓了一会儿，才看向阿璀。
她道：“那日，实在辛苦殿下与皇后娘娘了。”
“我没做什么，谈不上辛苦。确实皇后辛劳，在薰风殿自早晨一直守到傍晚。”阿璀笑道，“总归母子平安，也算好事。”
卢月筱面上始终带着笑，只是她那般苍白脸色上挂着的笑，却总有些不甚合契的感觉。
“殿下一向和善，在殿下面前，我也不必说什么客套话了。”卢月筱略喘着气，“请殿下来，是有两件事想与殿下说。头一件是……那日殿下在外殿说的那句务必保我的话，我那会儿虽意识不清，但还是隐约听到的。那时候，谁的目光不是放在孩子身上的？而独殿下为我之心，与旁人不容，我十分感念，总该当面与殿下道声谢的。”
“这事情已经过去了，当可不必再提了。”阿璀笑道，“你不必想太多，如今你们母子平安，便是最幸运的事情，该往前看才是。”
“您说得是。”卢月筱微微抿唇，神色却有些暗淡，“孩子……孩子活着，便很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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