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能接住月光的谷仓顶，有一间嵌在橡树洞里的面包房。烟囱是用空心芦苇做的，烤面包时会冒出带着麦香的白烟，像给月亮系了条纱巾；窗户糊着蜂蜡纸，月光透进来变成淡黄色，把面粉袋照得像堆小月亮；面包师是只戴棉布头巾的小蜜蜂嗡嗡，她的翅膀上总沾着面粉，停在发酵盆边时，翅膀扇动的声音像在数“一、二、三”——那是在算发酵的时间。
这里的面包从不用太阳晒，只用月光烤。给早起的刺猬烤的“晨露麦包”，要在月亮刚斜过山顶时放进陶炉，里面裹着带露水的三叶草；给失眠的猫头鹰烤的“星星吐司”，得等银河最亮时翻面，每片吐司上都有芝麻拼的小星星；最特别的是给树懒做的“慢发酵面包”，要让面团在月光里醒七天，咬一口能尝到七天的月光味道，像含着块融化的银糖。而控制时间的是面包房里的蜂蜜时钟，钟面是片晒干的荷叶，指针是两根细蜂针，蜂蜜顺着指针慢慢流，流完一圈，面包就烤好了。
这天傍晚，嗡嗡正用触角量面粉，突然听到“笃笃笃”的轻响，是用爪子敲木头的声音。她掀开蜂蜡纸窗帘，看到树洞里挂着片梧桐叶，叶面上用松脂写着：“能烤个‘不伤心面包’吗？我把眼泪烤成甜味。”落款是个小小的爪印，像只狐狸的。
嗡嗡赶紧把陶炉擦干净，往面粉里掺了些晨露收集的“月光粉”——那是月光落在草叶上凝结的白霜，据说能让面包带点凉凉的甜。这时树洞门被轻轻推开，一只红狐狸低着头走进来，尾巴蔫蔫地拖在地上，眼角的毛还湿着。“我……我弄丢了妈妈的围巾，”小狐狸的声音有点哑，“那是用她掉的毛织的，冬天快到了，她该着凉了。”
嗡嗡往面团里加了勺最稠的蜂蜜，那是去年秋天在向日葵花盘里攒的，甜得能粘住眼泪。“你把难过对着面团说吧，”她把发酵盆推过去，“面粉会吃掉伤心的，烤出来的面包能长出找到东西的鼻子。”小狐狸对着面团小声说，说妈妈织围巾时总扎到手，说围巾角上有个歪歪扭扭的结，说自己不该在追兔子时把围巾摘下来放在石头上。说着说着，他突然发现面团上冒出了些小小的气泡，像在叹气，又像在点头。
蜂蜜时钟的指针慢慢流着，月光把面团照得越来越胖，像个鼓鼓的小月亮。嗡嗡刚要把面团放进陶炉，突然听到外面传来“扑棱”声，一只翅膀沾着泥的小麻雀撞在窗户上，嘴里叼着根蓝布条。“能烤个‘飞远面包’吗？”小麻雀的声音抖得像片落叶，“我想飞到南方找妈妈，可翅膀总没力气。”
嗡嗡往新面团里加了些蒲公英绒毛，那是风带来的“勇气粉”，据说吃了能让翅膀变轻。她注意到小麻雀叼的蓝布条上绣着朵小雏菊，和自己头巾上的一样。“这是妈妈绣的吗？”嗡嗡轻声问。小麻雀点点头，眼泪滴在布条上：“她去年飞走时说，看到带雏菊的地方就有面包吃，就能找到她。可我飞了三天，只看到光秃秃的树。”
这时小狐狸突然站起来，往小麻雀的面团里丢了颗野莓：“这个加进去，能尝到回家的味道，我妈妈说野莓是森林里的指路牌。”嗡嗡笑着往两个面团上各盖了个星星印章，放进陶炉时特意多转了半圈蜂蜜时钟——她想让面包多吸点月光，好让勇气和安心长得更足些。
陶炉里渐渐飘出香味，像混了蜂蜜的阳光，又像沾了麦香的月光。蜂蜜时钟的指针刚流完一圈，“叮”的一声，陶炉盖自己弹开了。小狐狸的面包上长着个圆圆的小鼻子，正微微抽动；小麻雀的面包上站着对翅膀形状的酥皮，轻轻扇动着。
小狐狸咬了口面包，突然“呀”了一声：“我知道围巾在哪了！石头后面的荆棘丛，我好像听到它被风吹得响！”他往面包上裹了片荷叶，说要留给妈妈当早餐，然后一阵风似的跑了出去，尾巴比刚才翘得高多了。
小麻雀叼着面包飞出树洞，翅膀扇得比刚才快，她回头喊：“等我找到妈妈，就带她来吃雏菊面包！”嗡嗡看着她的影子越来越小，变成个小黑点融进月光里，突然发现窗台上多了片羽毛，闪着淡淡的蓝光，像落了颗小星星。
蜂蜜时钟的指针又开始流了，这次流得特别慢，好像在等什么。午夜时，树洞门被撞开了，小狐狸举着条红围巾冲进来，围巾角上果然有个歪歪扭扭的结。“找到了！”他的眼睛亮得像两颗野莓，“荆棘丛把围巾挂在最上面，好像怕被风吹走似的！”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啾啾”的叫声，小麻雀带着一群麻雀落在树洞口，其中一只母麻雀的翅膀上，绣着朵大大的雏菊。“她说你的面包里有回家的路，”母麻雀笑着说，往嗡嗡手里塞了颗红果子，“这是南方的‘阳光果’，烤面包时加进去，能尝到太阳的味道。”
嗡嗡把红果子切碎了拌进新面团，蜂蜜时钟的指针流得欢快起来，月光在陶炉上跳着碎银似的舞。小狐狸帮着揉面团，尾巴扫起的面粉像片小雪花；小麻雀们衔来各种花瓣，玫瑰的、三叶草的、蒲公英的，往面团上撒，说要让每个路过的生灵都尝到春天。
天快亮时，第一炉“晨光面包”烤好了，刚出炉就冒着金色的热气，把树洞照得像个小太阳。面包房外的草叶上，沾着面包屑的地方都长出了小小的嫩芽，像在说早安；早起的刺猬闻到香味，背着小背篓来了，说要给冬眠的家人带点月光味的干粮；树懒也慢慢爬过来，眼睛半睁半闭的，说这次要多带几个慢发酵面包，好慢慢尝到七天的月光。
嗡嗡坐在蜂蜜时钟旁，看着大家捧着面包笑，翅膀扇动的声音像在唱歌。她知道，明天的月光还会落在陶炉里，面粉还会吃掉难过，蜂蜜还会粘住眼泪，而每个来面包房的生灵，都会带着一身甜甜的月光，找到自己要去的地方，找到那个等在路口的人。
月亮慢慢躲进云里，蜂蜜时钟的指针还在慢慢流，像在数着没说完的故事。树洞里的香味越来越浓，混着麦香、花香、蜂蜜香，还有点暖暖的、像被抱住的味道。嗡嗡打了个哈欠，把头巾拉下来盖住眼睛，梦里她好像变成了个圆圆的面包，在月光里慢慢发酵，长出了翅膀和鼻子，飞向每个需要甜味的角落，把眼泪都变成会发光的糖。
夜渐渐浅了，橡树洞里的面包房像颗埋在树里的蜜枣，安安静静地酿着月光和甜。等天亮时，第一缕阳光会和月光在陶炉里撞个满怀，烤出带着两种味道的面包，给每个醒来的生灵，一个甜甜的、暖暖的早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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