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灵略一沉吟，结合那消失的丹火与暴跌的修为，心中瞬间便已勾勒出了事情大致的轮廓。
他目光如炬，直视着苗落那双不再闪躲的眼睛，语气平淡，却字字清晰，如同利剑，直指核心。
“邪骨坊市里的那个‘苗落’，根本就不是你本人吧？或者说，那个偶尔露面、身上带着我丹火气息、维持着金丹境表象的，根本就是你以某种秘法，舍弃自身大半修为与金丹根基，幻化而出的人偶替身？”
杨灵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浅淡得几乎看不见的弧度，那弧度中带着几分意料之外的、对于对手魄力的赞许，也有一丝冰冷的了然。
“当年竟连我也未曾立刻看穿。没想到，你苗落倒是好生决绝，好大的手笔！为了摆脱丹火控制，竟真能狠下心肠，自废苦修多年的金丹道基，甘愿承受修为暴跌、道途几乎断绝的反噬，也要从头开始重修。”
杨灵的话音骤然转沉，眼底深处那抹探究之意变得愈发锐利。
“既然都能对自己狠到如此地步，甘冒奇险选择重修之路，为何百年之后，不觅地隐居，潜心苦修，反而还要守在这座注定会成为是非之地的万毒仙山，明知我迟早会回来，却在此地……等死？”
“你该比任何人都清楚，以你如今筑基圆满的修为，在我面前，与蝼蚁何异？明知回来是十死无生的局面，为何还要留下？你，究竟在图谋什么？”
苗落垂在身侧的双手，不自觉地微微攥紧，素色的衣袖下，指节因用力而泛出苍白的颜色。
她抬眸，毫无畏惧地迎上杨灵那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目光，声音带着历经百年风霜后特有的沙哑，但那沙哑之中，却透着一股异常坚定。
“我不甘心。”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如同沉重的磐石，骤然投入大殿凝滞的空气之中，激荡起无形的涟漪。
“我不甘心一辈子都活在别人的掌控之下，如同一枚随时可以被舍弃的棋子；不甘心自己的性命，要由埋藏在体内的一枚外来丹火来决定；更不甘心……永远只顶着万毒窟苗家一个无关紧要的旁支名头，在外游离，永远低人一等，永远抬不起头来！”
苗落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积压了百年的郁气尽数吐出，坦然承认了自己所有的贪心与不甘。
“我承认，我苗落就是贪心！当年自废金丹，斩断与那人的联系时，我就知道，这条重修之路，注定会比登天还难，遍布荆棘，成功的希望渺茫……可我偏就是想试试！偏就不信这个命！”
苗落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扫过大殿中央那株散发着诱人红光的噬道果树，眼底深处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的光芒，混杂着渴望、无奈与深深的遗憾。
“这噬道果，神效非凡，能助金丹修士突破瓶颈，提升境界。对于我这样卡在筑基大圆满，迟迟无法凝结金丹的修士而言，更是堪称逆天的机缘！我本想着……在你回来之前，若能借助这道果之力，或许能强行冲破那该死的金丹瓶颈，重新拿回一点……与你对话的资格。”
她的话音渐渐低沉下去，脸上不受控制地浮现出一丝难以掩饰的苦涩与自嘲。
“可是……百年了……整整百年间，我耗尽心力，靠着在邪骨坊市暗中积累的资源，好不容易才将修为重新推至筑基大圆满。可那金丹之境……就像一道无形无质、却又坚不可摧的天堑，无论我如何冲击，服用多少珍贵的凝金丹，甚至……后来不惜代价，暗中服食过不止一颗这噬道果……却始终无法跨越那最后一步。”
她抬起眼眸，再次看向杨灵，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复杂，只剩下一种洗净铅华后的透彻与孤注一掷的平静。
“后来，我终于明白了。不是积累的灵力不够雄厚，不是丹药的效力不足……是我的‘道心’有缺，有了一道我自己都无法弥补的裂痕。当年被你种下丹火，生死操于你手的阴影，如同梦魇，早已深植于我的神魂深处。它让我无法真正地信任自己的力量，无法毫无挂碍地拥抱大道，心境永远无法达到圆满无暇的境地……这才让我，被永远地困在了这临门一脚之前，寸步难行。”
她微微昂起头，尽管修为低微，尽管面对的是几乎无法抗衡的存在，但那眼神中，却没有乞怜，没有畏惧，只有一种将自己和盘托出后的释然，以及最后一搏的决绝。
“我知道你一定会回来。我也比任何人都清楚，以我现在的状态，在你面前，不堪一击，与待宰的羔羊无异。”
“但我没得选。”
“我只能赌这最后一把。”
“赌你或许……还需要一个熟悉万毒窟、熟悉黑灵盟，并且已经一无所有、唯有不甘之心的苗落；赌你杨灵，能容得下一个不愿被命运操控、挣扎着想要爬起来的灵魂；赌这直面你的死亡危局……或许，反而是我挣脱心魔、求得一线生机的……最后一个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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