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四人争斗之时，一个身影正躲在幕后默默观察。她时不时看看另外三人，但更多的时候是把目光放在大风天身上。
泥胎陷入了迟疑。
她没有像预计中那样利用传送阵离开彩虹江，她想和大风天单独聊聊，把自己心中的疑惑问清楚。
不只是疑惑，这也是她的渴望，是一个渺茫的机会。
她不知道这世界上会不会还有其他人和她一样，稍微知晓了点东西，然后拼尽全力、自以为是地想要抓住。
有人告诉她，每个驱魔人的魔盒在出生时都会被灯塔抽走部分能量，绝大多数人毕生无法恢复完整的魔盒。
有人魔盒天生强大无比，即使被抽了一些走也无伤大雅。也有人魔盒弱小不堪，被抽走了倒也没多大区别。
但还有一类人的魔盒非常特殊，自主性极强。如果被抽走的部分力量正好是魔盒的关键，那么此人的魔盒便会有翻天覆地的变化。
泥胎就是这种人。
许应灵说她真正的魔盒应该是“拟态”，接触什么便可以变成什么，而绝非现在只对沙子生效的状态。
泥胎的这头头发被诟病了快要二十年，弱小的魔盒也被人嘲笑。幸亏她个性聪慧，颇有灵性，这才不至于混得太惨。
也正因为她是个聪明人，才对恢复魔盒有着旁人难以想象的渴望。
她比谁都明白新世界弱肉强食的本质，只有强者才配得到尊敬。而她不愿成为弱者。
记忆缓缓消失，泥胎斜眼看着缠斗的四人，脚下的银鱼摇摇欲坠，留给她选择的时间不多了。
“接触什么......就可以变成什么......”她眸光闪动，灵魂的天平逐渐倾斜。
一个名叫“良知”的东西被放了上去。
“其实我根本就不想留在反塔联盟吧......现在有了一个不违背良知的机会，我，要抓住吗？”
她抚摸着头发，闭上眼，再度睁开时已然有了决断。
与其问要不要，不如问问自己想不想！她的聪明是很少见的，尤其在一个众人痴愚的世界。
“我，想！”
刺目的闪光霎时间笼罩了整个船尾，本在缠斗的四人动作一停，只有胡来的小阿芒还在四处发射针芒。
泥胎脚步极快，同时兼顾了轻巧。特殊的布料蒙上了她的眼睛，但她的心比任何时候都要明亮。
现在只有她能在闪光中看见东西！
一个小小的光球被泥胎猛地丢进小阿芒怀中，她口中飞速默念咒语，不惜忍受被针芒刺穿的痛苦也要完成她的计划。
“谁？！！！哪个渣滓......”
两秒后，小阿芒在啐骂中消失在了银鱼上。
最大的隐患已经解决......泥胎无声地走到大风天身边，在她看来，对方被闪光蒙了眼，无法看见自己。
实际上，泥胎的靠近被蓝调看得明明白白，但后者很好奇对方为什么要背叛组织。
“她要做什么？”大风天问道，手中匕首时刻准备刺出。
蓝调没说话，随即一张纸条被塞到大风天没握匕首的那只手上。
泥胎赶在闪光消散之前离开了这里。传送光球她只有一个，不过那个青衣的驱魔人似乎还没走......
百魅心轻轻摘掉眼上的纱，她同样是非常聪慧机敏之人，在闪光爆起的时刻便蒙上了轻纱。
她旁观了泥胎的所作所为，只觉非常有趣。有趣到她一时都忘了去攻击摆渡人。
这闪光弹还是她给泥胎的，自己手头的全都用掉了。对方在上船时就找她索要了闪光弹，不知是否早有打算。
“真有趣，等到了b区再看看她到底要做什么吧。”百魅心微微一笑，无声念动传送咒语。
她的面孔变成了梅梅的样子，在大风天试图进攻之前消失不见。
“跑得真快。”大风天睁开眼睛，稍微有点酸涩。
她扭头看向摆渡人，对方再也无法维持站姿，靠在墙边不得动弹。
她身上有几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好在全都避开了要害。血液从中缓缓流出，染红了她浅色的衣裤和身下的甲板。
银鱼比刚才又小了一大圈，此刻的它显然不能叫做游轮了。
“还能坚持吗？”大风天蹲下身给她包扎伤口，轻声询问。
摆渡人闭上眼，闻言道：“死不了。”
“行。”
她一动不动，任由大风天折腾。如果不是尚有温度和呼吸，大风天都怕她忽然死掉。
“船上只剩我们了。”女人轻声道，“刚才除了反塔联盟的两人，还有两人。”
“小阿芒和另一个驱魔人靠其他手段离开银鱼，而剩下的两个中有一个是橙色灯塔代理人。”
摆渡人掀起眼皮，“就在我说话的时候，她们俩也靠我的传送阵走了。”
大风天往她嘴里塞药丸：“嗯，石竹刺，你让她帮你维持秩序吧？”
“嗯。”摆渡人咽下药丸，表情难看，“你这是什么药，怎么这么难吃？”
“管用就好。”
女人笑了笑，比之前的笑容都更加真切。大风天之前一直觉得和对方之间隔着一层膜，尽管距离很近也难以碰触真实的她。
现在却不一样。月光下，摆渡人的银发泛起光亮，面色苍白却难掩美丽。
“想看看银鱼的小舟形态吗？”她问。
“好。”
庞大的银鱼随着她的回应瞬间缩小到只够几人站立，小舟上放着两根船桨，船体像是天上的月，船帆在风中摇曳。
彩色的江水近了许多，仿佛伸手便可捞出一抔。
“银鱼的真正形态就是这只小舟，我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在江上摆渡、行舟。”
摆渡人拿起桨轻轻划着，船桨漾起朵朵浪花，翻腾出绚丽的色彩。
“去和我一起划船。”
大风天便走到另一边，用另一根桨拨动江水。小舟荡着，游过江水，与江水里的月光。
许久，摆渡人说道：“我欠你两个人情，一个是提醒我塞壬的存在，另一个是救了我的命。”
她凝望着江水，语气如常，“咕噜噜说听到你和映白的交流了，我知道了很多秘密。”
“别急，听我继续说。按照我的预想，我会在到达b区后把一切告诉灯塔。但现在的情况超出了我的计划。”
“我不会告诉灯塔关于你的事情，当然咕噜噜那边你也放心。这算是还你第一个人情。”
摆渡人回头看向大风天，深邃的目光像是能看到更深层的东西，“关于第二个人情——”
大风天也回看她：“先欠着吧。”
“哈哈哈......”摆渡人呵呵一笑，语气严肃，“那可不行！我在驾驶舱为你单独开辟的传送阵可费了不少钱......”
“你也不差这点。”大风天嘀咕一句。
“你这是道德绑架吧。”
“......”
两人聊到夜半，月亮几乎高悬于顶。江水泛着五彩的光，载着小舟缓缓向前。
摆渡人永远不会在彩虹江中迷失方向。
在到达b区前，她叫了大风天的名字，却不是那个世人都叫的“蓝调。”
“大风天，我想你要走的路还很远。能载你一程是我的......嗯，是荣幸吧。”
她躺在小舟上，正如她以前每次行舟时那样懒散随意。
她不需要大风天回应她，只顾自己说：“新世界在你走后越来越乱了，得有人出来做点什么。”
“我虽然不知道你要做什么，但只要是你，是你们，应该没问题。”
她再次弯起唇角，“我在看人这方面也不会迷失方向。”
大风天和蓝调同时一愣，前者感觉那层隔膜就此破裂，后者只觉得好像第一次认识这个人。
小舟飘荡，彼岸近在咫尺。
*
第三卷：长虹——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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