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一片白色的雾，有桃花树在这片白雾之中，记无双就在这片水晶桃花林的跑来跑去，找不到出口。记无双知道自己是在梦中，她已经梦见过这片桃花林很多次了，她站在广袤无垠的雪地里，看着漫天的雪，与被雪压断了枝丫的桃花树。
“你是谁！你为什么不出来见我？”
记无双看到了一个人影，但是那个人影在桃花林里穿梭，却不肯以真面目示意。
“你真的想要见我吗？”
一个陌生的男人的声音出现，记无双猛然转过头，她看到了他，那个男人长发披肩，一身白衫，屹立在雪地上，那是非尘上仙，因为他的眼波是平静的，平静地看着自己。
“你要回到我身边吗？”他问。
记无双没有动，“你是谁？你不是叶予尘，你跟叶予尘完全不是一个人，他不是你的转世，他没有你那么冷血，他不会像你杀了小七一样杀了我。”
“也许吧。”男人看着她，“如果存在没有意义，一切都将没有意义。”
“…………？”记无双皱着眉头，“你这是什么意思？谁的存在没有意义？”
“无双！到我身边来，不要跟他走。”
一个熟悉的男子的声音出现在耳后，记无双猛然转过头来，在桃花林的另一边，叶予尘就站在那里，他急切地看着记无双，脸上有慌张，眼神之中有在意，伸出的手，微微颤抖的手指，有恐惧。
他很恐惧自己离开他，他很恐惧自己会跟非尘上仙走，他想要自己去到他的身边。
“予尘…………”记无双喃喃呼唤出声。
叶予尘听到记无双喊他的名字，唇角终于绽放了一点微笑，他伸出的手更加的急切，“无双，来我身边，和我在一起。”
记无双扭头又看向了非尘上仙，非尘上仙依旧仙气飘飘地站在雪地上，他静静地看着记无双，没有说出任何争取的话，也没有任何挽留的话，只是他的眼神竟然流露出了一股难以忽略的悲伤，他的眼角竟然泛出了泪光。
记无双的心像是被什么击中了一样，看着他眼角的泪光，整个人如同失控一般，她的心口开始剧烈的疼痛，这种疼痛还有点熟悉，之前她和玄湮在一起的时候，她突然间痛到晕倒的时候，就是这种心痛的感觉，她痛得忍不住尖叫出声。
“啊——”
“无双！”
“记无双！”
熟悉的声音充斥在耳边，熟悉的人闯进了视野之中。
记无双捂着剧烈疼痛的胸口，努力的呼吸着新鲜的空气，好一会儿之后，她才抬起眸子看着眼前的人。面前的人是叶予尘和白琬璎，前者正握着她的手，表情是如此的紧张，和梦中他紧张着急又恐惧的样子一模一样，而白琬璎脸上也有慌张，她看着自己的胸口，有些着急地询问着。
“你怎么了？你哪里受伤了？是胸口吗？”
记无双点点头，又摇摇头，胸口的痛应该和受伤无关。她记得天帝没有要伤自己的意思，只是他身上乍现的神光，让记无双被击中一般，从天空坠落，没想到是叶予尘和白琬璎接住了自己，她应该是昏迷了一段时间，是叶予尘和白琬璎救下了自己。
“你跟天帝说了什么，他伤了你？”叶予尘问。
因为在叶予尘和白琬璎的角度看来，就只看到记无双去往了天帝的面前，然后天空突然间出现一道刺眼的光芒，他们的眼前均是一片白，看不到任何，等到眼睛恢复过来的时候，就只看到了从空中坠落的记无双，不清楚当时发生了什么。
记无双摇了摇头，“没有。”
她依旧捂着自己的胸口，与天帝无关，但伤她的是什么她也不清楚，总不能说她做梦梦见了非尘上仙，然后胸口就痛得难以自拔？她无法解释，只好避而不答，她对这一切也模糊着。
对了，还有恶器！
记无双又想起了那块在天帝衣襟里得到了恶器，她低头看了自己的双手，手上什么都没有，她看向了白琬璎和叶予尘，他们双手干净眼神也不像是发现过什么一样，她顿了一下，感受到手腕上万恶之气的流动，万恶之气进入了她胸口的衣襟里，她低头看到了牛皮纸一角，然后牛皮纸又自动钻了进去。
看来叶予尘和白琬璎没有发现这件恶器。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现在总可以告诉我们了吧？”白琬璎询问着记无双，突然之间发生了太多事情，白琬璎这边也是一头雾水。
记无双张了张嘴，“我也一团迷雾着呢。”她顿了一下，还是说了一句，“不过，我觉得应该是恶器影响了天帝，他才会暴乱的，刚刚我到他身边的时候，我在他身上感受到了万恶之气。”
记无双没有说出真正的恶器在她手中，但是还是隐约透露了一下可能性。天帝的出现和暴乱都很突然，但如果他是被恶器影响的话，那么一切都将有迹可循了。
“什么恶器？”白琬璎有些诧异。
记无双想了想，“一张纸，大概率是牛皮纸，我看到一张纸在他的衣襟里，然后飘散出来丝丝的万恶之气，那张纸上有密密麻麻的小字，我看不清，那小字还是悬浮晃动着的，估计就算拿出那张纸仔细阅读，也是看不清字的。”
“这是什么恶器？”白琬璎也有点意外，她没有听说过这种恶器。
叶予尘却抿起了嘴唇，他想了想，“是不是功德债。”
“功德债？”
“功德债？”
记无双和白琬璎异口同声，他们都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当即就将好奇的眼神投给了叶予尘，叶予尘想了想，看向了二人。
“我师父曾经跟我提到过，第二次神魔大战之后，烛龙称天帝，他对有功的神族和天人论功行赏，把他们的功德就写在一张皮纸上，用来表示感恩和尊重，而那皮纸也不是牛皮，而是神皮，是烛龙剥下了自己的一块皮，记录着这些曾经帮助过他、成就神族的人。烛龙还表明，他将记住所有人的功德，将会恩德三界，他说这是他欠所有人的，所以称之为‘债’，功德债从此也有了另一层意义，就是天帝对三界的承诺，他承诺一定会惠及三界，公正统治。”
“原来这就是功德债。”
白琬璎点点头，她只在传闻中听说过烛龙天帝，而亲眼所见，又不像是传说中伟岸的样子，可是听到功德债的来历，却也感受到了他在最顶峰的时候，心境是超凡的，无人能够比拟的。
记无双抿着嘴唇，她的心情却不一样，如果功德债表示着天帝对三界的承诺，又为何与恶器沾染呢？一个美好的象征之物，变成了让他失控的恶器。
“是功德债影响了天帝，所以他才会违背天规前往了魔境，就是为了想要在魔眼里再看一眼曾经的，他深深爱过的，和他恩爱无比的天后的样子。”白琬璎已经将所有事情都联系了起来。
记无双却垂眸抿着嘴唇，她对天帝向来是不屑的，“倒果为因，恶器出世是因为感受到了恶意才会焕发生机，是他先有了恶意，才会激发功德债，又在功德债的催化下离开了神境，造成了如今的大祸。”
记无双朝着周围看了一眼，这场大战虽然结束了，可是生灵涂炭的景象，却不像天帝的消失那样举重若轻。
“况且他做下这一切，初衷就是为了爱情吗？爱一个人不去找现在的她，却只是怀念曾经的她，这就是爱情吗？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南海神书中记载过，神族曾经遭遇过一次海妖割天的祸事。相传南海有一只海妖修炼成神魔难辨的地步，飞升进入神境，却在神境作乱，意图歼灭整个神族。因为海妖和天后同是诞于南海，所以天帝将此事怪罪于天后目不识珠，将此人放进神境，天后天帝大吵，天后耗尽毕生之神力击败海妖，将其封印于南海，又因海妖从神境坠落，割开了天口，天后便摘下了她最为重要的神器，两眉间的七彩南海明珠，修补上空缺。但也因此，她失去了神光，容颜大改，神格与灵魂俱损，从此避世缄默不言，不许世人再挂她年轻时候的画像，也再无没有出关过。”
记无双抿着嘴唇，“或许海妖飞升之时，因着与天后同出南海的缘故，神境监管的神有些宽泛，但是这也不是天后的错，不是天后让她飞升，放她进神境的，天帝却全都怪罪在了天后头上。明明他们一同出手的话，天后根本不会伤成这样，可是他却放任她自己去处理这桩本属于整个神境的祸事，她为此付出一切，到头来，他却怀念起曾经的她的样子了了，真是讽刺。”
记无双嗤笑一声，对天帝的嘲讽溢于言表。
“也许他也后悔了呢。”白琬璎也有些感慨。
记无双却冷冷一哼，“那又怎样，难道还要感谢他吗？”
“不需要后悔，也不需要感谢。”叶予尘在这个时候插嘴了，“因为曾经恩爱的样子不是假的，那时候的爱是无比真切的，只是后来发生了事情，让两人的爱变成了伤害与不爱。曾经爱的时候，不会去在意没发生的意外，后面的不爱也不能抹掉曾经的爱。”
“如果将相爱时候的两个人，当做一个时空，把改变了的不爱的两个人，当做另一个时空，他们就是不同时空的四个人，这样想，会不会就没有那么难过了呢？”叶予尘看向了记无双。
记无双怔了一下，表情有些难以形容。
白琬璎却被叶予尘的这段话打动了，“是啊，人时刻都是在改变的，昨天的自己，和今天的自己是一个人吗？昨天的自己和今天的自己会做出同样的决定吗？人似乎不活在从前，也不活在未来，只是活在现在而已。天帝看魔眼里的景象的时候，他怀念的，他的眼泪，也许都是真的。”
“也许，上一世做出的事情，这一世不会做出，上一世的爱和爱的浓度，都与这一世不一样，此刻的感受才是唯一的。”
叶予尘看着记无双，他很多次，很多时候，都想跟记无双说些什么，只是他找不到合适的措辞，他应该怎么解释，自己不是非尘上仙，自己不会伤害记无双。他无法对上一世的自己给出解释，就像他无法承诺未来的自己，会不会因为改变而做出什么一样。
但是……但是……此时此刻的心，是无比清楚明晰的。
记无双对上了他深情的眼眸，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什么也说不出来，其实她跟叶予尘的认知一直是错开的，她现在已经意识到，可能叶予尘的前世不是非尘上仙，但是叶予尘自己还没有意识到。
自己这样误会着他，他没想要为自己辩驳，也没有想要放弃，而是一次又一次的想要证明自己的心。爱会产生误会和情绪，可是他总是超过情绪，用认真的态度去解决问题与误会。
和认真的有些笨拙的叶予尘比起来，被情绪包裹的自己，反而显得幼稚懦弱。
“你说的对。”记无双眼眶有点微微的湿润，她抬起眸子，嘴角努力上扬着，“也许此时此刻才是最重要的。”
四目相对，有某种互相谅解的情绪，在二人之间流转，这一刻仿佛任何东西都消失了，全世界只剩下他们两个。
察觉到异样的白琬璎，回过了头来，她看着四目相对的两个人，微微的怔了一下，她看到了叶予尘眼底浓浓的爱意，也看到了记无双眼中难以隐藏的爱，白琬璎手指紧紧掐着手心，原来她说的是天帝和天后，而叶予尘和记无双说的，是他们自己。
这一刻，白琬璎难过得有些脱力，她不想说话，不想再追问两个人，怎么能够在这种时候谈情说爱，她只是默默地转过头，离开了这里。而那深情对望的二人，竟连她的离开都没发现。
那么她自己呢？
她在这场前世今生里，总是在他们二人之间的流转里，到底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呢？一个从头到尾的丑角吗？白琬璎落下了眼泪，难道她坚持的梦想和幻象的爱情，都像玄湮说的那样，只是一场彻头彻尾的丑角闹剧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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