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穗正在厨房用盐水煮花生。
听说有客人来拜年了，金穗从锅里盛出一碟来端到主屋里，便看见了三个穿着军绿色棉服的男人。
坐在向母对面的爱英嫂子她认识，在镇上还碰过几次面。
“哎呀金穗你来了呀。”
爱英嫂子看见金穗就格外热情，看见她手里端着一盘冒着热气的水煮花生，笑道：“村子里的姑娘就属你最能干。”
金穗瞥了一眼坐在一旁不说话的两个年轻男人，便猜到了对方的来意，她笑了笑：“大娘新年快乐，吃花生吧，刚出锅的。”
“哎哎好好好，金穗呀，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小儿子，之前在市里面打工，不知道你见过不。”
金穗瞥了一眼她的小儿子，个子不高，普通长相，看上去似乎很内敛，说的更不好听一点就是有些木讷。
虽然说大家都是一个村上的，但两家住的一南一北，金穗对她大儿子还算眼熟，小儿子真没什么印象。
“你们俩同龄人，应该有话题聊。”爱英嫂子这话说的很明显了，明眼人都看得出她想撮合自己儿子和金穗。
金薇在人后撇了撇嘴，拉着金葵跑去外面了。
向母立马道：“要不中午就在我家吃饭吧？我叫金穗多炒两个菜。”
“唉不不不，不用不用，我们还得去别家拜年呢。”
爱英嫂子也没想今天就促成这两个孩子，就想着先见一面，告诉向家自家有这方面意思，等回头喊个人来帮做媒。
这边的习俗拜年客人不会留太久，喝杯开水唠唠家常就准备去下一家了，除非是亲戚关系否则一般都不会留下吃饭。
爱英嫂子想撮合归想撮合，但至少也知道点礼数。一家子就笑着离开了向家。
客人一走，向母就对金穗说：“她这是想撮合你跟那个小儿子呢，你觉得怎么样？”
“不怎么样。”金穗说，“就见一面，能看的出什么。”
向母觉得金穗也说的有道理。
爱英嫂子家的物质条件肯定是要比向家好的，但是向家两个儿子，大儿子瞧着要比小儿子精明许多，倒是分家产还有的扯呢。
...
之后也一直有源源不断的客人来拜年。
三姐妹一上午都忙着倒水、洗杯子、倒干果壳、擦桌子、扫地，没停下来。
中午向父和向恒山不回来吃，于是金穗就简单煮了点面，就这年夜饭的剩菜吃。
下午也和上午也没啥区别，就是不断的迎客、送客。
晚上向父带着向恒山回来了，他们在外吃了一肚子干果，喝了一肚子开水，向恒山还吃了很多乱七八糟的辣条，已经吃不下晚饭了。
也省的金穗做他们的饭。
晚饭后，金薇帮金穗切南瓜喂牛和鸡，她动作鬼鬼祟祟，瞥了一眼外头，见向父向母都在屋里，随后对金穗道：“姐，你可别和爱英婶子家的二儿子结婚。”
金穗看了一眼金薇：“怎么了？”
金薇说：“你嫁过去肯定要你生儿子。”
“你不知道吧？她大儿子其实都生了两个女儿了，但是还要生，直到生到男孩。”
金穗：“......”金穗还真不知道，就连原主的记忆中也没有这方面的印象。
“你怎么知道的？”
“他妹妹和我们班一个女生初中是同学呢，她告诉我的。”
“说是两个女儿到现在都没上户口，一定要逼着怀到儿子。”
金薇其实现在对这些事情还是一知半解的状态，但金薇听到这些事还是下意识感到不舒服。
尤其镇上、市里面很多墙壁上都写着“计划生育”的大字和标语“生男生女都一样”。
再听到这些事，金薇就觉得很难以理解：“国家都说了生男生女都一样，为什么爱英婶子家还要她媳妇生男孩。”
“真不明白，女孩哪就比男孩差了，村子里男孩那么多，这么多年也没一个像大姐读书那么厉害的。”
还说什么女孩读那么多书没用，金薇觉得就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姐，你可千万不能嫁去爱英婶子家。”金薇现在对这一家非常讨厌。
她觉得，自家母亲都是生了四个女孩才得了一个男孩，也许二姐也会和母亲一样。
如果嫁到他们家，生不到儿子就要一直生一直生，那未免也太辛苦了。
金薇以前目睹过向母生向恒山的场景，在镇上的卫生所，那一层到处都是孕妇撕心裂肺的哭喊，给十岁的金薇心中留下了一道非常深刻的阴影。
尤其母亲生完的样子，虚弱苍白，满头大汗，像是电影里受了刑的特工。
村子里还有因为生孩子死掉的女人。以至于金薇对生孩子这件事有着极大的恐惧。
金薇不想自己二姐嫁去那样的人家。
...
金穗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这个时候还是有计划生育的，跟向父向母那个年代不同，那时是想生几个生几个。
八二年生金葵的时候计划生育被定为了基本国策，但当时严抓超生的风还没吹到农村。
等到向母生恒山的时候镇上就已经有了计划生育的稽查员，但当时强制打胎也不理想，只罚了钱。
现在的计划生育可比以前抓的严多了，超生一个罚款都要罚好几万。
但在这么严的情况下，仍然有很多家庭为了生儿子想尽各种办法，不给女儿上户口、在检查员来的时候让女儿躲起来、直接将女儿过继给别人、或者生下来了就直接丢掉......层出不穷。
这种情况不是一家两家，而是风气如此。
面对金薇的不解，金穗只能说一句：“人是时代的产物。”
几千年来父权制度的影响并非一朝一夕可以改变的。
大部分人的思想始终都是传统的，认为生儿子是传宗接代，女儿总要嫁去别人家。
而这种思想在一部分人的脑海里逐渐形成了“男孩重要，女孩不重要”的愚昧观念。
这种观念又会通过一群人发散式传播，变成当下的环境氛围。
偏偏环境又是能把人给同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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