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杳连忙打断程天水的发言，道：“程大夫，打住。我和他可不是什么夫妻。”
她顿了一顿，那一夜与楚欢隽说的那些话又全部涌上心头。
一不做二不休，反正事情已经这样了——她已经用那些话伤了他的心，索性就让那些话成真，这样才会避免他们以后都会受到更多的伤害。
“我们最多最多……最多只是露水姻缘而已。”桃杳冷淡地笑了一笑，“我和他注定不会有未来的。”
言罢，程天水的脸上却蒙上了一层疑云。
“注定不会有未来……何出此言？”
桃杳心中一荡，关于未来预言的那些场景，又一一涌上心头。
关于这些，她从来都只能一个人承受，如果将这些拎出来去问旁人，旁人一定只会觉得她疯了。
可是越是如此，她越是无法判断这一切到底只是她的一个梦魇，还是未来真的会发生的悲剧。
有的时候，她也不想再去纠结。
程天水总是说自己擅长卜卦算数，能知天命。就连楚欢隽和她之间的缘分都被他算出来了——桃杳不由得定定地看着程天水，目光中带着询问的意味。
若是程天水真的能知晓天命，他已经算出来楚欢隽与她缘分匪浅，那关于未来的那个悲剧，他到底又有没有勘破？
桃杳心中一动，想将关于未来的那个预言，说与程天水听。
“程大夫，你说你能卜卦算命，我想求你，替我算上一卦。”
桃杳放下茶盏，垂了许久的头终于抬了起来，目光坚定地看着程天水。
“算卦？”程天水挑了挑眉毛，“老夫也不是什么卦都算。老夫有三不算，好命之人不算，苦命之人不算，将死之人不算。”
桃杳拧起眉毛，道：“程大夫言下之意，是不愿意帮我算卦了？那我究竟是这好命之人，苦命之人，还是……将死之人？”
“呃……”程天水一时间不知如何作答，便想着打哈哈敷衍过去，“侄媳妇与我大侄子是天命所归，你以后可是要飞上枝头当凤凰的，你想想，那能是苦命之人吗？当然是好……”
“难不成，我是将死之人吗？”桃杳打断他。
程天水一愣，面色变得晦暗。他连忙摇了摇头，将一盏茶水端在唇边细呷，长袖掩住了他下半张脸的神情。
“侄媳妇真的多虑了，你还年轻呢，以后的人生路还很长。”
程天水咽下一口茶，语重心长地如是说道。
桃杳摇了摇头，低声道：“程大夫，我自幼便无父无母，是个弃女。是因为镇北侯大将军的夫人失女悲痛，将军为了找一个年龄相仿的孩子补位，弥补夫人的心伤，才将我收养在府中。可是我到了时府以后，没过上几年好日子，夫人还是因为失去爱女抑郁悲痛过度而离世了……后来，将军寻回了亲生女儿，他的亲生女儿视我为敌，欺凌我，将军宠爱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在时府人不如狗地活了十几年，您若说我是个好命之人，我是不愿认的。”
她顿了一顿，端起茶盏又喝了一口茶，接着说道：“我在时府寄人篱下，日子过得不好，所以才借着机由逃出生天，到了这清水镇。程大夫，你是最清楚的，我在清水镇这些天遭遇了多少事情？好几次险些丧命……有时候，我是真的在想，难道我的命数其实早就该死在儿时被抛弃的那一刻吗？为何我要生活的每一步都走得那么艰辛？我很羡慕那些过着普通平凡日子的人们，他们不需要日日担忧着自己什么时候会被凶杀，只要安心做好自己的营生，吃好每一顿饭，安安稳稳的过日子。我之所以想要在清水镇留下来，不愿意回京城，就是想要也过上那样的日子。”
程天水摸着银须，叹了一口气，道：“侄媳妇这一路走来确实辛苦。不过，日后若是有我大侄子在你身边，陪伴你，保护你，你便无须再去忧虑这些事情了。”
桃杳心中一动，眨了眨眼，道：“程大夫，你是真心觉得，我与逸亲王能善始善终，相守到老？”
“那是自然。”程天水十分笃定，“你们的姻缘，是天命所归。”
“程大夫可是算到了什么？”桃杳追问，“我和他若是真的在一起，日后的生活，真的能如我所期望的那样，平和安详么？”
程天水没有急着回答她，又自顾自拿了茶壶去煎新茶，用热水将桌上的茶盏全部沥了一遍。
蒸腾的白气从两人之间升腾而起，犹如变幻的云雾。隔着这一层云雾，周遭一切景象竟也变得若虚若实，令人一时间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在现实，还是在梦中。
隔着淡淡的白雾，桃杳感觉自己的脸庞也被那热气蒸得湿润。眼睫上凝结着水珠，垂在眼帘之间，让前面程天水的脸庞也看得不太真切了。
她晃了晃脑袋，又摆了摆手，想把周遭的雾气弄散开。
程天水的声音却从耳畔悠悠传来：“过日子，哪有这么平安顺遂的。人这一生啊，总是有大大小小的挫折阻挠，不那么一帆风顺，沿途曲折，也算是风景。”
桃杳心中一动，低头一看，手边又多了一盏茶。茶水是刚刚新沏的，还冒着热气，隐约可见盏中茶汤上面漂浮着一层细碎的白色花瓣，与茶汤一同悠悠转转，波光盈盈。
是玉液花。
程天水曾说过，这玉液花无色无味，无毒无害，也没有什么药用价值。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桃杳端起茶盏，放在唇边轻轻抿了一口。茶汤很烫，入口之后，除了给口腔带来热烫灼烧的感觉，其他什么滋味也尝不出来。
彼时，眼前的缥缈缭绕的云雾终于散去一些。桃杳蓦地对上程天水慈蔼的眼光，心中不由一酸。
热烫的茶水润开了心肠，什么话也都轻而易举地便能说出来了。
桃杳轻轻叹息了一声，道：“说起来，也不怕程大夫笑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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