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峥带着一行人往后退去——
船舶离开，那位董先生吆喝着人解缆，“哐当”一声，登船梯放下，另有十几个人跳入海水之中推着船往外。
董先生带着人先上船，紧急催促莫素芳，“大当家的，快上来！”
温婉则被莫素芳扣住，一瘸一拐的将她往船上带。
察觉莫素芳吃力，温婉故意将右肩膀抬起来让她支撑，扭头低声道：“大当家的，你腿受伤，撑着我一些。”
看着那小娘子一脸担忧的模样，莫素芳心中浮起一丝暖流，从前只以为这小娘子跟她虚与委蛇，可温婉事事为她着想，这让她手上力道微微松懈半分，将手中短刀远离温婉喉咙半寸。
就是现在！
温婉和魏峥快速交换视线！
温婉低头，二人已在登船梯上，眼瞅着便要被董先生的人拉着上船！
温婉脚下一滑，身子往外一个趔趄便要呛到船底下，惊慌失措间大叫一声：“大当家救我！”
几乎是下意识的，莫素芳拿刀的手一缩，另一只手伸手去捞住温婉！
而温婉顺势扯住莫素芳的衣领往后一带！
眼看两人双双摇摇欲坠，就要跌进海水之中！
四目相对间，莫素芳看到那小娘子眼里一抹得意。
不好！
——簌！
温婉匕首出鞘，虚空一劈，咬紧牙关使出全力！
“滋啦”一声，莫素芳袖口布料被切割，手腕一动，血线蓦的拉开——
昏暗的夜色里，温婉脸上一热！
几滴血砸在她脸上！
温婉这一刀…正中莫素芳手腕！
——砰。
一声落水的巨响。
温婉整个人跌落冰冷的海水之中！后背砸进海水，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袭来，海水瞬间呛入鼻尖！
她不管不顾，调整呼吸，只是双臂一震，随后几个水花扑腾，竟钻入海水之中不见了踪影！
夫妻俩配合默契！
几乎是在温婉落水那一刻，魏峥手一挥，万箭齐发，射向船只！
温婉躲在水底下，只听见“噼里啪啦”箭头钻入木头的沉闷声，一抬头，昏暗的天空下仿佛一张密密麻麻的网包裹住莫素芳的船只。
一阵阵惨叫声起，不断有人砸进海里，这一片海水瞬间变得血红！
“温婉呢？！她敢背叛我，我要她死！”
莫素芳在属下的掩护下，任凭手腕鲜血直冒，强忍颤抖的手，她一把抢过弓箭来，瞄准底下海面下那一团黑漆漆的游动的身影，目眦欲裂！
开弓！
放箭！
绝不能原谅这个温婉！
一支冷箭朝着海底下的温婉射去！
“砰”一声清脆的声音，那箭头被另一支突如其来的冷箭撞得转了弯，轻轻一颤，反而插入船身！
莫素芳扭头一看，看见对面人潮之中，魏峥侧身而立，肩胛如拉满的婉约，弓弦一寸寸陷入指腹。
海风吹来。
那人眼角眉梢都是冷的。
箭头调转方向，对准莫素芳。魏峥双眸危险一眯，犹如行走森林中的猛兽，终于锁定自己的猎物。
莫素芳后背一凉！
仿佛看到十五年前，那个紧追自己不放的恶鬼。
“芳娘！快走！”董先生护在莫素芳跟前，船只刚好滑出洞窟，一出洞便是狂风，船行加快——
温婉则向着洞窟奋力游去！
她不想做任何人的累赘！
跑路，她是专业的！
上了岸，温婉冷得脸色发紫，她踉踉跄跄的走在人潮之中，却听见有人呼喊她的名字：“温婉！”
万千人群。
那道声音却近在耳旁！
温婉扭头，步子加快，衣带翻飞，眼睛一弯，仿佛璀璨星河。
她张开双臂，目光坚定，朝着那人飞奔而去！
——轰隆。
一声巨响。
那支撑洞窟的几根钟乳石被前山炮火震得摇摇欲坠，下一刻，莫素芳船上射来一支冷箭，精准无误射向钟乳石中。
啪嗒。
钟乳石开裂。
洞顶碎岩簌簌坠落，细沙从裂缝中流泻而下，墙壁瞬间被撕开一条裂缝！
不好！
洞窟要坍塌了！
温婉和魏峥两人双双变色！
温婉瞳孔一缩，整个人被魏峥撞飞，魏峥撞向她纵身一跃，哗啦啦漫天的海水灌了进来。
一声闷响从地底下炸开，只那片刻，整个洞窟轰然倒塌，磨盘大的钟乳石裹着碎石洪流砸下，有人被气浪掀，有人撞到石笋，血浆混着石灰迸溅。
尖叫声、惨叫声、呼喊声被这崩塌声吞没。
头顶不断掉落石块，砸向海水之中，温婉眼前一红，包裹四周的海水刹那被鲜血浸染！
不！
这是魏峥的血！
温婉脸色骇然一变，昏暗的海面下，她看到魏峥那张惨白的脸！
双臂一震，温婉猛地一踩水，拽住魏峥的衣领绕开身边的巨石，一个猛子扎出水面！
“赵恒！候继！”温婉的视线落在魏峥胸前的箭上，这是——
莫素芳的箭！
刚才魏峥扑向她，是因为莫素芳朝她背后放冷箭！
洞窟倒塌、飞沙走石、巨石砸来，魏峥一直将她护在身下！
鲜血顺着伤口不断往下流，温婉双目赤红，声音颤抖，扯着喉咙求救，“赵恒，候继！”
她艰难拖着魏峥靠岸，而赵恒和候继听见她的呼喊，立刻赶过来。
温婉方寸大乱，将魏峥搂在怀里，流着泪比划着：“他受伤了！刚才还有石头砸到了他的腿！军医呢！！快救他啊——”
魏峥双目微睁，耳边传来温婉撕心裂肺的呼喊，天上的雨淅沥沥的砸在他脸上——
魏峥后知后觉，原来不是下雨，而是温婉的眼泪。
温婉哭了。
是在为他哭吗？
心里，这一刻竟然全是欢喜。
他也等到了温婉为他落泪的一天。
他艰难抬手，试图擦去温婉的眼泪，最终无力垂下。
他听着远处的炮火声，望着头顶藏青昏暗的天空，上面硕大星子闪烁，如果没有这场战斗，或许这算是个美好的夜晚。
他蠕了蠕唇。
温婉立刻贴过来。
“如果我死了…告诉姑母…让两个孩子…跟你姓。”
“许你自由改嫁…不必为我…这亡夫…守寡…”
“只是……”魏峥胸口的伤不断溢出血来，他双眼开始涣散，视线迷离，“不要…太快…忘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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