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钟，很高兴认识你。】
他坐在档案室的角落里，翻看着一些过去的事情，他最近学习学得有些头疼，就想来这里坐一会，看看那些被记录成文字，塞进档案里的，落了灰的过去。
还有一年的时间就到2020了，马上就要回溯了。
每次找不到迟钟的时候，鹤衍就会来档案室里晃一圈。
在看什么？
迟钟仰起头，手里拿着文件夹，慢吞吞地说。
都说是楚恶造的孽，楚湘承了果。可是我觉得不太可能都是玄学，这其中一定有什么内幕。
你觉得事实有差错吗？
【阴阳】对鬼怪有绝对压制力，这不是道行高低的问题，他可是神明啊。我觉得肯定有问题，淮金陵的神力是淮苏严密防守的谁都不肯说，我也只知道他能治愈，不知道是【起死回生】，能把死人复活……平日里江昼浙又寸步不离淮苏，怎么偏偏那日就让楚恶钻了空子，逮住了淮苏。
鹤衍看着他翻着，片刻后，半跪下来，按住他的手，平静地询问道：怎么忽然想翻那些陈年旧事了？
迟钟抬起头看他，静了一会。
我还没有，跟淮苏道别……他说，那日我想吃外面的小吃，淮苏亲自去买的，然后他再也没有回来了。
是什么情绪，迟钟说不清。
鹤衍道：丛林势大，占据汉城，直接威胁到了上元，鹤悯是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他逐渐强大起来取代自己的，同样，淮安寒、淮苏和江昼浙的年岁都比鹤悯大，他们共处上元城，你觉得，鹤悯会安心吗？
所以？
所以楚湘死了，是因果，因为楚恶威胁到了鹤悯，所以他布了一个局，专门找到了一个楚恶和楚章都不在的时间，用冤鬼、用玄学、用人类的仇恨对付楚湘。
淮安寒最后交代，楚湘的尸体上是枪伤，他是被人类杀死的。
后来呢？
淮金陵的【起死回生】也只有五个人知道，他自己，他的兄姐三人，以及，鹤悯。
能把江昼浙调走去前线暂时离开淮苏身边的，也只有鹤悯。
楚恶杀到上元城绑走淮苏，威胁淮金陵，江昼浙是违抗军令回来的，他没有保住淮苏，只救下来了淮金陵，并杀了楚恶。鹤悯占据大义，直接通缉楚章，楚章被逼无奈才投靠我。
江昼浙死在前线，淮金陵死在上元。最后他把淮安寒丢出来应对我，自己带着你仓皇离开。
鹤衍不觉得迟钟没想过这些事情，只是其中的细节都忘了，以及，他还认为淮苏是好人，淮金陵是好人，只是死掉了，鹤悯也只是输掉了。
他们不该是你的遗憾，迟钟。
淮苏在全国大饥荒的时候抢购粮食，哄抬物价，收割财富，他们的府邸富丽堂皇，淮安寒给了你那么多黄金宝石，每一个都沾满了血。
鹤悯最后推了你一把，是想让你去挡我的枪。
迟钟慢慢地、慢慢地低下头。
鹤衍无奈叹了口气，低垂眼眸，随手抽出来一本带着灰的资料：我觉得历朝历代都有自己存在的意义，最起码孙先生期望拯救你是真的，他把你从紫禁城救出来也是真的，再加上淮金陵和江昼浙的伟大牺牲，所以有些时候我不想骂他们，史书上也尽量规避一些问题。
但是这并不代表他们可以洗白，鹤悯不行，他背后的那些冷漠的人类不行，我们没有办法替那些死去的人原谅，必须让他们付出应有的代价。
就算鹤衍嘴上说无所谓不在乎，但还是会难过迟钟把鹤悯当成遗憾。
毕竟当年鹤悯追杀他那可是无所不尽其用，鹤衍是在各方围堵下艰难逃出生天的，他的每一步都带着血和泪，熟悉的亲近的战友一个接一个倒下去，鹤衍能说不恨吗？他只是现在觉得跟一个死人计较没什么意思。
鹤衍的金红色异瞳平静地注视着他，几秒后，他微微弯腰，额头抵上他的额头，轻声道：如果回溯后你的身体很不好呢？期望也是一种无形的压力，你有些太紧张了。
别看那些过去了，迟钟，看我。
……
梦境有时候也会令人心情愉悦。
岭穗粤和楚雾收到信，准备了一批物资送过去，不过有点难，耗费了很长时间，他们也送过去了一些有点本事的人类，当做参谋长看看局势指点指点，很隐蔽的。
南维耶里也看到了迟钟的回信，特别开心，他提笔又想写，但意识到很难很难送过去，就祈祷下次见面了亲自说出感谢。
天气冷下来的时候，迟钟也喜欢赖床，他从美好的梦境里醒来时，鹤衍正托着腮看他，小脸还没长开，那双眼睛比梦里的更圆，脸颊也肉肉的，很白，不似未来的沧桑感。
“钟哥，太阳晒屁股了。”鹤衍晃着脚，“你今天睡了好久。”
“怎么不叫醒我？”
鹤衍仗着身体还比较年幼，蛄蛹了几下钻进他怀里，“当然是想让哥哥多睡一会啦。”
“多大了还要抱，也不害羞。”迟钟捏了捏他的脸，话是这么说，他自己抱着很顺手，将鹤衍整个搂住。
两个人正打闹着，忽然门口传来“咚咚咚”的敲门声，他们同时看过去，鹤悯靠着门面无表情敲了敲，“钟哥，有个紧急会议，我在楼下等你，五分钟后出发。”
鹤衍一溜烟爬起来，迟钟倒是不紧不慢的，靠着枕头看他，“什么内容？”
“李崇韩，快不行了。”
李崇韩，半岛的最后一个帝国神明，原本的时空里，他被佐藤本阳杀死，随后半岛被侵占，直到双生子金韩和金朝走向两个极端，直接开战，拉扯迟钟下场，划分停火线，分割半岛。
这个时空里，迟钟多次赶走佐藤本阳，虽然不说完全消灭了他对半岛的影响，但是李崇韩多活了些年头，只是伤到了根本，活不了太久，他这传出快要病死的事情，半岛恐怕又要起风波。
半岛、东南亚、中亚、北亚等地方是华夏的基本盘，这些区域紧挨着华夏，所以不能乱。
“目前，没有在半岛上发现新生神明的痕迹。”顾朝迎道，他看向迟钟，“您觉得，现在是不是一个很好的时机？”
半岛一直以来都是华夏的藩属国，后花园，在元朝划成了征东行省，行省丞相由高丽王担任，名义上高丽已经是元朝直辖，且内政外交都由元朝决定，所以那时候地图上显示半岛是元朝的省。
但一直都有自己的王，自己的神明。
半岛有优秀的港口资源，特色的文化，是很重要的军事要塞。
迟钟想到后世金朝那家伙和伊万诺夫亲好，拥有核武器，对自己的北方也造成了不小的威胁，而金韩那家伙，威胁没有，纯烦，天天在自己跟前跳脚，还不能踹他。
“我亲自去一趟。”
迟钟落笔，在军事行动上签下自己的名字，上面一行是鹤悯，下面一行是顾朝迎，而大标题是：“废蕃立省。”
以前不搞省份，是因为从大陆过去需要很长时间，北边是山脉，地形复杂，而船业并不发达，掌控力度太低，还得管那个穷得鸟不拉屎的地方，成为省不如藩属国，不用耗费财力物力去管理一个随时要造反的地方。
现在不一样了，蒸汽船开过去就半天，上午有了造反的心，下午大爹的巴掌就能抽逆子脸上。
迟钟和鹤悯亲自前往半岛，鹤衍还当他的随身挂件。
神和人一样，在走到生命尽头的时候，总会非常难看，蜡黄深陷的脸，高高耸起的颧骨，苍白干裂的嘴唇，枯黄杂乱的头发，还有时刻散发出的腐朽死亡的味道。
鹤悯蹙眉，虽并未言语，但坐下来的位置还是远了一些。
迟钟为他输送了一些能量，让李崇韩短暂清醒了片刻，他认出来了迟钟，“尊上……”
“会好起来的。”寻常安慰的话，迟钟不介意安抚一下这个将死之人。
他移开视线，看向年纪稍大一些的鹤悯，顿了顿，唤道，“尊主……”
鹤悯眼神微动，李崇韩散发的死亡气息令健康的人感到恐惧，他不冷不淡地嗯了一声，没什么表示。
“我有些话，想和尊上，单独讲……”
李崇韩已经不在乎尊卑有序了，他空洞的眼神盯着迟钟，希望他能答应。而守着他的人类几番交换视线，沉默着。
鹤悯起身，拉着鹤衍一同出去。人类见状，也只好往外退。
“我还记得，我在京城的日子……”李崇韩想跟迟钟打感情牌，只可惜他提起的是满清的事情，迟钟心烦还来不及，更别提回忆了，他面无表情打断他，“少扯其他的，你想说什么。”
李崇韩意识到自己的话不好，咳了几声，颤颤巍巍地想要起身，“臣知道，尊上来半岛的意思……”
他们永远是君臣关系，哪怕李崇韩曾经在京城生活了很长一段时间。
“臣发现了新的神明，一对双生子，实在是世间罕见……臣只求尊上，看在他们尚且年幼不懂事的份上，手下留情，留他们一条活路，他们能成为尊上和尊主的臂膀，会誓死效忠您二位的……”
迟钟平淡地看着他，“双，生，子，神明？”
尊上的威压一下子落下来，压在蝼蚁身上，方圆百米都能感受到尊上的怒气，内外的人类跪倒一大片。
天罚。
欺君罔上，隐藏神明，有谋逆之心！
鹤衍想进去，后面对鹤悯伸手去按他的肩膀，却被带着往前走了两步，险些没拉住，他心惊鹤衍的力气如此之大，小朋友仰起头看了鹤悯一眼，扁了扁嘴。
唯二站着的两个神明看着紧闭的大门，默不作声。
“尊上……臣，绝无二心！”李崇韩从床上翻下来，跪在地上，“这弹丸之地，不值得尊上动怒……臣知道不该隐瞒双生子神明的事情，只是内外动乱，佐藤本阳虎视眈眈，臣已经没有能力把他们两个，送到您身边了……”
迟钟缓缓收起神威，坐在椅子上，垂眸看着他。
双生子，一个擅自动手、无法善后从而把阿衍拉下水的家伙，一个油嘴滑舌、小人得志天天在他面前上蹿下跳的家伙，现在鹤悯的忌惮和猜疑已经上来了，迟钟没兴趣给他什么助力，省得给自己找麻烦。
“是本尊不好，忽视了爱卿的处境。”迟钟换上一副笑容，弯下腰把他扶起来坐回床上，“两个幼子，确实不应该卷入斗争中，随本尊一同回上元吧。”
李崇韩以为他真心待半岛的，连忙喊心腹进来，让他把那两个孩子带过来给尊上。
不多时，心腹迅速回来，一下子跪在地上，“不好了，两位少主不见了！”
“什么？！”李崇韩悲愤交加，竟然生生呕出一口血，躺了下去，“快去，找……把半岛翻过来，也要找到，他们！快去，快去……”
“尊上，这不是，我……”他急忙解释，“我一定，会，给您一个，交代……”
“双生子，给您，求您一个，恩典……半岛，可以和平，和平地……”
李崇韩话都没有说完，攥着迟钟衣袖的手，松开了。
他已经看出了迟钟的意图，只是希望，不要搞屠杀政策，不要流血，那两个孩子是交易，求尊上一个恩典。
迟钟沉默着，缓缓抬起手，让他把眼睛闭上。
“顺从者，不会有事的。”他承诺道。
迟钟的手还没有收回来，一道金光忽然从李崇韩的胸口亮起，那颗本应该消散的神核此刻却充满了金光，缓慢旋转着，从他胸口升起来，飘在迟钟面前。
他是病死的，就说明神核没剩多少能量，里面是迟钟刚刚注入的能量，按理说应该随着他的死亡而消散了，这家伙又不是华夏的正统，不会归迟钟的。
迟钟轻轻一点，神核化为能量，钻进了他的身体里。
精神系神力【朝拜】，迟钟能感受到里面的微弱能量。
这和他的“进食”是一样的，只不过，迟钟只会吃掉华夏境内的神明，吃掉他们的神核，成为自己的力量。
这次，不一样了……
他唤来人类主持接下来的事情，随后往外走，鹤悯和鹤衍纷纷迎上去，可是迟钟径直往外走，夕阳落在他的眼眸里，渡了一层红光，像血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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