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滴水叮咚声，正殿内所有人的视线都聚集于中央桌案上的那碗清水中。
文佩媛面上神色一如既往的平淡，维持着寻常事不关己的淡然之感，却无人瞧得见，她紧紧握着手中早已凉下来的手炉，手指指节都泛了白。
虽说身处后宫之中，女子的才能都会被埋没几分，可这朝堂中的风向，她也是清楚一些的。
如今，江氏一族谋逆案都还未彻底了结，临近年关，便又闹出了钱氏秽乱宫闱，混淆皇室血脉之事。
四大世家中，赵氏覆灭，宁氏流放，江氏收监，现下就只有钱氏还在朝堂上说的上话。
若今日钱氏一倒，于整个大周朝来说，那可都是天翻地覆的动荡。
她一介女子都明白的事，陛下又怎会看不清楚，但他今夜稳坐高台，静静的看着事态发展，显然是一切尽在掌握的从容。
只需静静观察片刻，她便已明白，今夜，就是皇后倒台之日，亦是钱氏一族倾颓之日。
既已看明白了陛下所为何意，她自是要全力配合，力求废后一事能做到更加顺理成章，名正言顺。
且瞧着，荣妃娘娘竟也是一言一行皆在将钱皇后逼的没有退路可言，明摆着也是清楚陛下谋划的。
想这些日子以来，她们几个姐妹偶尔去往乾坤宫寻婉宁小聚时，虽未曾刻意商议过如何对付钱皇后的具体法子，但彼此却都是十分的心照不宣。
看着那后宫中唯一一个不愿安生过日子的人，同为受过那人阴暗手段的姐妹，若有机会，她们自然是绝不会让一个无才无德，心狠善妒的皇后有再次翻身的可能。
更遑论，这可是陛下的意思。
天下，终归是裴氏皇族的天下，陛下的意思，才是民心所向，是众望所归，是她身为大周子民应该追随的方向。
而眼下这种境况，她突然明白了在乾坤宫中，穆妃为何总时不时提点她们两句，关于钱皇后作恶多端，终会作茧自缚的话。
原来，穆妃一直都知道陛下的决策吗？
那会是什么时候知晓得呢？
是婉宁未曾回宫时，陛下专宠穆妃的那段日子，穆妃就已知晓呢？
还是婉宁回宫后，她们初次前往乾坤宫看望时，陛下单独宣召穆妃的时候呢？
不过那都不重要了，不论何时，于她们来说，都是益事。
若不是有穆妃的提点，她们对于今日之事，也不会有如此快速接受的心理准备。
也正是因着这几句提点，对于已然布好的局势，应如何去配合完成的更为让人信服，她们之间，也是有了一种莫名的默契。
思及此，她抬眸望向宁心瑶，见她眸中皆是幸灾乐祸的期待神情，身后的芝兰亦是瞧着恭敬，实则一副成竹在胸的淡然模样。
她微勾唇角，又很快垂眸掩饰。
想来今日，无论大皇子是否真的是陛下血脉，最终滴血认亲的结果，只能有一个。
这局，稳了。
直至碗中两滴鲜血顺利相融，殿中众人皆是瞳孔一缩。
文佩媛瞪圆了眸子，似是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一幕，惶恐不安的看了一眼尊位的太后与裴玄清，又立刻低下了头。
宁心瑶执起锦帕捂唇，眼眸圆瞪，满脸不可置信惊呼:“皇后娘娘，竟真的……与那侍卫有染。”
太后一抬手抚落手边茶盏，拍桌而起似掩盖不住怒意，却又难以支撑般跌落回椅上。
她紧紧捂着胸口，怒瞪着钱宜双道:“皇后当真是大胆，竟敢如此辱没皇家尊严，简直丢尽了世家贵女颜面，如何能为一国之母，做天下女子表率？”
琦若连忙扶着太后，一边为她抚着胸口顺气，一边用一种极度一言难尽又无法理解的眼神看了钱宜双一眼又一眼。
正殿内所有宫人心尖都在发颤，跪在中央的几人，更是控制不住的抖如筛糠。
钱宜双的心早已在看见那侍卫的一刻，便是七上八下再也没有安稳过，直到富康公公拿起银针取血，一颗心才瞬间似停止跳动一般，忽的平静了下来。
她知道自己完了，这么多年，不顾一切的算计，倾尽心血的筹谋，截止到今日，全完了。
此刻看着众人或惊讶或鄙夷，或指责或同情的目光，看着面色平淡无波，全程丝毫未有起伏的裴玄清。
强撑着的贵女体面姿态，终是再也维持不住，跪的笔直的身躯瞬间跌坐下去，明明是身处温暖如春的室内，她却是浑身如坠冰窟般的冰冷。
她再说不出一句辩解之言，再无法如从前一般疾言厉色的反驳。
甚至以钱氏一族的势力，以朝堂纷争去胁迫皇权，威逼利诱让裴玄清如之前的每一次一般，最终无奈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混淆皇室血脉，是将陛下的脸按在地上，还要让天下人都上前嘲笑一番的耻辱啊，陛下不会原谅她了。
不可能原谅她了。
她颤抖着跪爬向前，意图去拉裴玄清的袍摆。
最后一次，再最后一次，以夫妻情分之名，求他开恩，网开一面。
她不想死。
亦不想以这样的罪名去死。
裴玄清眉心微皱，嫌恶之色自眼中溢出，毫不掩饰。
他就那样冷漠淡然的看着富康公公抬手，指了一众宫人拦着她无法靠近。
他耐心耗尽，面沉似水，眼神冷冽，不紧不慢地开口：“皇后钱氏德行有亏，实难承受天命。”
“其在位期间，手段狠辣，戕害嫔妃，毫无仁善之心，自私善妒，欲壑难填，秽乱宫闱，混淆皇室血脉。”
“更甚言行有失，举止失当，已失皇后之体统，实难堪当一国之母之重任。”
“朕念及江山社稷，百姓安危，今特昭告天下，废黜钱氏皇后之位，收回其凤印册宝，即刻打入死牢。”
“凤仪宫上下，参与皇嗣一案之人一并打入死牢，其余人等裁撤回内务府，另行安排。”
“钱氏族人，里应外合混淆皇室血脉，结党营私，意图左右朝堂，江山易主，形同谋逆，即刻籍没家产，九族收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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