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州驿站的油灯挑得亮亮的,向平把一张皱巴巴的羊皮纸摊在桌上,正是从县令小妾那儿得来的商队行路图。
他用手指着图上的线条,跟围过来的几人说:“从这儿到卫州,原本走官道最快,但前哨说卫州闹了瘟疫,官道指定有官差拦着,得提前绕段山路,多备些干粮。”
话音刚落,后院就传来“哐当哐当”的声响——小山子正帮着校尉搬铁锅,几口大铁锅往地上一放,震得地面都颤了颤。
“平哥,柴火都码好了,草药也按你说的比例分好,这就生火煎药?”小山子抹了把额头上的汗,嗓门亮堂。
这么庞大的商队人马,行走时,每一个细节都得想到。
临时抱佛脚可不行,有些事往往预想不到。
向平听了小山子的话,点点头,往后院走。
柴火点燃,橘红色的火苗“噼啪”跳着,映得他脸上明暗交错,眉头还微微皱着——卫州疫情到底多严重,官差会不会刁难,这些都得提前琢磨透。
鬼涧愁蹲在火堆旁,手里把玩着腰间的短刀:“依我看,光喝药不够,真到了疫区,人多眼杂,得防着唾沫星子传病。”
校尉也附和:“是啊,护卫们天天在外头跑,万一沾上个啥,整个车队都得受牵连。”
向平没接话,转身进了驿站客房,抱出一个木箱子。
打开一看,里面是百来个白瓷瓶子,瓶身溜圆,顶上有个小口,旁边还留着个圆孔。“这是在府州城买的净瓶,也叫‘军持’,僧侣云游都用它装水。”
他拿起一个递给校尉,“你把这些分给护卫,每个瓶子能装两三升药汤,旁边的孔添水,顶上的口喝,灰尘小虫都进不去,干净。”
校尉接过来掂量了掂量,咧嘴笑:“这玩意儿比咱们平时用的水囊方便多了!”
接着,向平又拿出一摞绵麻丝巾,都是裁好的大小:“这些也在府州改的,按人脸口型缝了边,到时候让大伙儿蒙在嘴上,多少能挡点。”
他顿了顿,又叮嘱:“今晚就让所有人先喝一碗药汤,连马匹都得给喂点稀释的,明儿一早出发,都精神点。”
小山子已经把第一锅药煎好了,药香飘满了整个后院。
校尉拿着净瓶挨个儿分,鬼涧愁则帮着把丝巾递到护卫手里。向平站在火堆旁,看着众人忙碌的身影,眉头渐渐舒展开——多做些准备,总能少些麻烦,只要能平平安安把货送到,就不算白忙活。
车队轱辘碾着官道碎石,从磁州到相州一路顺顺当当,可刚拐过通往卫州的岔路口,就被一股子怪味呛得人皱眉——是艾草混着烧东西的焦糊气,飘得满道都是。
再往前瞅,好家伙,几杆“疫区禁入”的旗子歪歪扭扭插在土坡上,官差们腰里的刀鞘磨得发亮,脸绷得比驴还犟,正把个挑货郎的担子往火堆里推,吓得挑货郎直哭。
“停!都给我停下!”一个满脸胡茬的官差冲过来,手里水火棍“啪”地砸在车辕上,唾沫星子溅了赶车老周一脸,“卫州城里死的人都快堆成山了,你们还敢往里头闯?不怕把命丢在这儿?”
老周刚要赔笑脸,车队后突然传来“咳咳咳”的猛咳,护卫大牛捂着胸口直弯腰,脸憋得像熟透的柿子,额头上的汗珠子顺着下巴往下滴,砸在地上能砸出小坑。
胡茬官差眼一瞪,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伸手就揪大牛的衣领:“好啊!这是带了疫气的!来人啊,把这小子拖去隔离,还有这些货箱,全烧了!免得传进城!”
旁边两个官差立马抄起水火棍,眼看就要动手。
“慢着!”向平大步跨过来,一把攥住胡茬官差的手腕——那官差想挣,却觉得手腕像被铁钳夹着,动都动不了。
向平没多话,抓过大牛的胳膊,“刺啦”一声撕开粗布袖口,肘后一块红印子露出来,中间一个针尖大的小眼还泛着青。“你再仔细看看,这是瘟疫?前儿在相州客栈,他起夜时被人从背后扎了一针,到现在还喊胳膊酸。”
胡茬官差眯着眼瞅了瞅,嘴里嘟囔:“谁知道是不是你编的瞎话……”向平手往怀里一摸,指尖碰到了御赐金牌的冰凉边缘——这玩意儿一亮,别说官差,就是卫州知府也得客客气气。
可他脑子里突然闪过前几天夜里的黑影:在相州城外,有人盯着车队看了半宿,指不定就是冲这金牌来的。
真要是露了面,往后黑道上的高手能把车队拆成碎片。他手指蜷了蜷,又把金牌按回怀里。
“小山子!”向平朝身边少年喊,“去城门口那家‘回春堂’,找王掌柜要一瓶‘解邪针’的药,就说我是府州李掌柜的伙计!”
小山子应声就跑,鞋底子蹭得尘土飞扬。向平转身对着官差,伸手掀开最上面的货箱盖:“你们也别瞎猜,自己看——这里面是李掌柜的遗物,他生前在府州收的药材,柴胡、金银花、板蓝根,都是治瘟疫的正经药,要是不信,你们找个懂行的来验!”
货箱里的草药用粗布包着,标签上的字虽然晕了点,却看得清清楚楚。
胡茬官差还想说什么,旁边一个老官差拽了拽他的衣角——这老官差昨儿还听说,城里药材都快断了,再不放这些药进去,指不定要出更大的乱子。
没等一盏茶的功夫,小山子拎着药瓶跑回来。
大牛拧开瓶塞,咕咚咽了两口,也就半袋烟的功夫,脸色慢慢缓过来,咳嗽也轻了,只是还捂着胳膊哼哼。
胡茬官差盯着大牛看了半天,又瞅了瞅货箱里的草药,终于松了口:“行……你们把药材留下一半给城里药房,就能进去。”
车队刚要动,路边突然传来“扑通”声——几个面黄肌瘦的百姓跪在地上,有个老太太抱着个孩子,孩子小脸蜡黄,气息都弱了。“恩人啊!救救我们吧!”
百姓们一边磕头一边喊,额头都磕出了血印。
向平看着货箱里的草药,声音压得低低的,像是跟自己说,又像是跟死去的李掌柜说:“掌柜的,您当初非要多收两马车药材,说‘卫州这地方,早晚会用得上’,您看,还真让您说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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