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午后，阳光斜洒在县矿管局白局长家客厅的米色沙发上，透过窗帘的光线柔和却带着寒意。白局长坐在沙发上，眉头紧锁，手里的烟已经烧了一半，灰烬垂得很长却忘了弹落。他皱了皱眉头，将烟掐灭在烟灰缸里，抬眼望着窗外冬日的阳光，心中却没有一丝暖意。
“金龙，这次你是真摊上大事了啊。” 白局长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双手交叉，手指用力使得关节微微发白。他脑海里反复闪现的是金龙那副倔强却执着的面孔，还有自己过去一次次为他打掩护的场景。“这孩子确实不是心术不正之人，也没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可这次惹了谁不好，偏偏惹到了刘副县长，县里这股风向，只怕是要动真格了。”
他的眉头紧锁，手指有节奏地轻轻敲打着沙发扶手，思绪如乱麻般纠缠着。“金龙的母亲可是寡妇，这些年苦苦把他拉扯大。现在她要是知道金龙可能被判刑，还不知道怎么承受。” 一想到这里，他感到一阵内疚，肩膀不自觉地垮了下去。
“钟镇长那边，电话里推得干干净净；刘副县长更是铁面无私，金龙这事没商量余地。难道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他被送上法庭？” 白局长用力揉了揉太阳穴，闭上眼睛，脸上尽是疲惫的神情。他深知金龙的事牵连甚广，如果此时自己贸然插手，弄不好还会把自己也卷进去。可是，不管从私情还是良心上，他都无法真正放手不管。
他的目光游离在茶几上摊开的报纸上，耳边隐约传来楼上传下来的脚步声。白雪穿着白色毛衣，下身搭配一条米色长裙，匆匆跑下楼，乌黑柔顺的长发披在肩上。她刚从省城的大学回家休假，脸上还挂着轻松的笑容，但看到父亲坐在那里愁眉不展，瞬间收起了轻快的神色。
白局长微微抬起头，眼神不自觉地柔和了一些。那是白雪下楼的声音，他一听便能分辨出来。“这孩子和金龙认识多年，感情不一般。可她要是知道金龙的事，肯定要闹腾起来。” 他有些担心地皱了皱眉，心中盘算着，是否该暂时瞒着白雪，等事情有了转机再告诉她。
可是，他深吸了一口气，又叹了一声，摇了摇头。“瞒不住的，她迟早会知道。不如干脆告诉她，让她心里有个数。” 正想着，脚步声越来越近，白雪的身影出现在楼梯口。他收敛了脸上的愁容，努力让自己看起来镇定一些，但内心依然波澜起伏。
“爸，你怎么啦？”白雪走到父亲身边，蹲下身，抬起头望着他问道。她的眼眸清澈如水，此刻却多了一丝紧张。
白局长回过神，将烟掐灭在烟灰缸里，长长叹了一口气，“没什么，单位的事，头疼。”他的声音低沉，但掩饰不住心头的沉重。
白雪细心察觉出父亲的异样，不依不饶地追问：“爸，你别骗我了。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我刚才上楼前就听见你接电话声音很急，是不是和矿上的事有关？”
白局长沉默了片刻，抬眼看了看女儿，眉头皱得更紧，似乎在斟酌如何开口。
“你认识的……金龙，他被抓了。”白局长的声音很轻，仿佛不愿惊扰这份沉闷。
白雪闻言，顿时站了起来，瞪大了双眼，“什么？金龙被抓了？为什么？”她的脸上写满不可置信，捂住嘴巴，仿佛生怕自己尖叫出声。
白局长看着女儿激动的模样，摆了摆手让她坐下，“别激动。他牵头组织了村民请愿，县里说是严重违法，已经送进派出所了。我也在尽力帮他，但情况不容乐观。”说到这里，他的声音低了几分，目光中透着无奈。
白雪咬住嘴唇，目光闪动着泪光，“爸，你一定要救他！他不是坏人，他只是想保护自己的利益。”她拉着父亲的手，声音带着哀求，“你能不能安排，让我见他一面？”
白局长望着女儿哽咽的模样，心中一阵触动。他轻叹一声，“行，我试试看。”
在白局长的安排下，白雪来到了蒙山里镇派出所。
探视室阴冷简陋，天花板的白炽灯闪烁着刺眼的光。白雪穿着浅灰色的外套，围着一条暗红的围巾，双手不自觉地搓着手心，指尖微微发白，显然是紧张和寒冷的缘故。对面，隔着一道厚厚的铁窗，金龙被带了进来，手铐锃亮，脸色有些憔悴，但目光依旧坚定。他看到白雪时，眼神一顿，随即挤出一抹淡淡的笑。
“傻龙……”白雪的声音有些颤抖，眼睛瞬间红了。
“傻龙，你又犯傻了！”白雪说着，早已泣不成声。
金龙坐下，抬头望着她，声音沙哑却平静，“白雪，你怎么来了？放假了？你不用担心我，我没事的。”
白雪咬住嘴唇，努力让眼泪不掉下来，“傻龙，你明明是为了保护自己，为什么会这样？他们怎么能把你抓进来？”
金龙轻轻摇了摇头，声音中透着一丝疲惫，“白雪，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有些事情，不是我们能决定的。保护我们的矿山，我不后悔做这些事。只是……”他的声音顿了一下，目光中带着些许愧疚，“让你担心了，对不起。”
白雪抬手抹了一把眼泪，语气坚定，“傻龙，你放心，我和我爸一定会想办法帮你，一定不会让你一个人扛着所有的责任。”
金龙眼中掠过一丝感动，但很快又掩去。他露出一抹笑，“白雪，我金龙没那么容易倒下。这点苦，我扛得住。”
铁窗下的阳光透过细密的铁栏，落在审讯室的地面上，像是被切割成了凌乱的方块。一切都安静得可怕，除了墙角滴答作响的水声和白雪轻柔的声音。
金龙的双手被手铐铐在桌上的环扣里，尽管姿势有些僵硬，但他依然保持着一贯的挺直，眼神平静而带着几分疲惫。白雪看着他，眼中满是掩饰不住的痛惜，轻声说道：“傻龙，你放心，我爸爸会帮你的，我们会想办法。你……你千万别放弃。”
金龙看着白雪，那张清纯白净的脸上写满了担忧和焦急。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故意装作轻松地说道：“怎么，你哭丧着脸干什么？我这不是还好好坐在你面前吗？”他的语气里带着一丝自嘲，也有一份强忍的坚强。
白雪的眼眶微微泛红，垂下眼帘不说话，手紧紧握着膝盖上的包，指节有些发白。她心里明白，金龙这样装作没事，只是为了让她少担心而已。金龙的脸庞消瘦了许多，眼底那一圈淡淡的黑影，分明是几夜未眠的疲惫。
金龙见白雪低着头不说话，沉默片刻，主动打破僵局，换了个话题：“别总说这些烦心事，大学生活怎么样？听说大学里有个‘象牙塔’，真有那么美好？”他的声音里透着一丝向往，又带着一丝淡淡的失落。
白雪抬起头，看着金龙，强挤出一抹微笑，点点头：“嗯，挺好的。校园很大，图书馆、操场、食堂……大家都很努力，也很开心。我们班有很多同学参加社团，有的人学摄影，有的人参加话剧团，还有的每天都泡在图书馆里。”
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来，似乎察觉到金龙的神色有所变化。金龙微微侧过头，望向窗外，那里是一片死寂的灰色天空，没有蓝天，也没有白云，只有铁栏的影子被阳光斜斜地投在地上，像是束缚一般。
他的喉咙微微哽咽了一下，随后故作轻松地笑道：“听着真好啊。如果我没有那么多事，现在应该和你一样，在大学里上课吧。说不定，我还能跟你一起泡图书馆，或者参加什么社团。”
说完，他转过头看着白雪，眼里闪过一抹深深的黯然，随后又被他掩饰了起来，低声道：“不过现在这些都成了奢望，想想就够了。”
白雪咬了咬嘴唇，眼泪几乎要涌出来。她觉得心被狠狠揪了一下，金龙说得轻描淡写，可她却清楚地知道，这背后的苦楚有多沉重。这个曾经有志气、有梦想的年轻人，原本也可以在宽敞的教室里追逐梦想，而不是现在坐在这冰冷的审讯室里。
金龙看到白雪这样，微微叹了口气，笑着说道：“别这样，你不是说过要写小说吗？把我写进你的小说里吧。你看看我的人生，跌宕起伏，像不像个主角？”他眉梢挑了挑，故意把话说得轻松些，可那笑容却夹杂着一丝苍凉和苦涩。“也许这就是命，怨不得天，怨不得地。”
白雪猛地抬起头，泪水终于滑落眼角。她摇着头，哽咽着说道：“不是这样的，傻龙，这不是命！你明明什么错都没有，你只是想保护自己，保护大家的利益。为什么要遭遇这些？为什么……”她的声音越来越颤抖，说到最后几乎泣不成声。
金龙怔怔地看着她，目光中透着怜惜，嘴角的笑意更加柔和了。他缓缓伸手，想要安慰她，却被手铐阻挡，只能轻叹一声：“傻丫头，人啊，总会有命运压着走的那一天。就像这矿山，你守得住守不住，不是你一个人说了算。”
白雪擦了擦眼泪，坚定地看着金龙，哑声说道：“不管怎么样，我会帮你的。傻龙，你不要放弃，你一定会没事的！”
金龙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温暖。他点了点头，声音低沉而平静：“嗯，我不会放弃。你也好好学习，别让我失望，我还等着看你的小说呢。”
窗外的阳光渐渐暗淡下来，空气中仿佛凝固着沉重的情绪。白雪的泪水还未擦干，而金龙的脸上依然是那份淡然与坚毅。他们的目光在这一刻交汇，带着无声的告别和难以言说的牵挂。
短短的探视时间很快就结束了，警员提醒探访结束，金龙站起身，回头看了一眼白雪，轻声道：“别担心我，照顾好自己。”
白雪站在铁窗另一侧，目送金龙离开，眼中含着泪，却没有哭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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