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蔓蔓微微俯身，唇角牵起一丝冰冷的弧度，笑意未达眼底，：“六岁那年，柳姨娘寻来的无良和尚，以你夜啼不止为由，指我克亲。彼时我正高烧滚烫，便被生生塞进前往江阳的马车。”
她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
“我记得清楚，我苦苦哀求，涕泪横流，不愿离开。是你，苏娇娇……”
苏蔓蔓的目光骤然锐利如刀，“手指着我的面门，尖声叫嚷，说我这‘死克亲的灾星’，就该早早扔出府门，任其自生自灭！”
她向前逼近一步，空气中仿佛凝结着无形的压力。
“柳姨娘给我娘下毒，又将她赶入府中最阴暗潮湿的角落苟延残喘。
还是你，传父亲的命令，假惺惺地说什么‘病人需饮食清淡，大鱼大肉太过荤腥’！
好一个‘清淡’！自此，我娘院中一日两餐，清水煮白米，几根蔫黄的青菜，便是全部！”
说到此处，苏蔓蔓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话语，胸口剧烈起伏，声音更添几分森然：
“长公主赏花宴上，我临时居住的厢房莫名起火，浓烟滚滚……你当真不知实情？”
“白云寺祈福归途，那场差点要了我与母亲性命的‘意外’刺杀……当真与你毫无干系？”
一字字，一句句，裹挟着积年累月的血泪与冤屈，如同无形的鞭子，狠狠抽打在苏娇娇身上。
原来，她都知晓啊！
“姐妹情深？”苏蔓蔓站直身体，下颌微扬，姿态冷傲“苏娇娇，收起你这副令人作呕的嘴脸！若你对我曾有半分情意，今日我必不会袖手旁观！
你对我、对我母亲所做的一切，件件桩桩，血债累累，我都一笔一笔刻在心上，从未敢忘！也永世不忘！”
她倏然转身，面向围观的众人，清冽的目光扫过一张张或惊愕、或愤慨、或鄙夷的脸，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雷霆般的质问：
“如此之人，换做是你们，谁敢伸出援手相救？谁敢？！”
人群瞬间炸开了锅！
“呸！”一个粗壮的汉子狠狠朝地上啐了一口浓痰，“小小年纪，心肠竟如此歹毒！沦为官奴，活该！老天开眼！”
“对！活该！”有人高声附和，“救她？那不是救蛇的蠢农夫吗？等着被反咬一口！”
“心思这般恶毒，还敢来攀扯亲情，讲什么道理？滚！”一个挎着菜篮的农妇怒不可遏，抓起篮中一片腐烂发黑的菜叶子，狠狠砸向苏娇娇，“快滚！别脏了人家的地界！”
“滚！滚出去！”群情激愤，烂菜叶、小石子纷纷朝苏娇娇掷去。
苏娇娇被砸得踉跄后退，身上沾满污秽。
她猛地抬手，胡乱抹去脸上黏腻的烂叶汁水，一张原本娇俏的脸庞此刻狼狈不堪，眼中却迸射出孤注一掷的狠光。
她死死盯着苏蔓蔓，嘴唇翕动，声音嘶哑却清晰：
“好……好！你当真不认我这个妹妹了？”
她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竟顶着众人的唾骂，猛地向前一步，几乎贴到苏蔓蔓面前，
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气音，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疯狂，低低说道：“长姐，你说我若故技重施，祈王殿下是否会如‘前世’那般，心软垂怜，迎我入府为妾？”
苏蔓蔓瞳孔骤然收缩！
宽大衣袖下的双手瞬间紧握成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她死死盯着苏娇娇那张扭曲却带着诡异笑意的脸，眼神复杂翻涌，“你敢!”
捕捉到少女瞬间僵硬的神色，苏娇娇心中得意，脸上的笑容如同毒花般绽放开来。
她扬起手，故作优雅地、极其缓慢地将鬓角一缕被菜汁黏住的乱发轻轻拢到耳后。
那动作带着刻意的挑衅与得意。
“我们不妨赌一把？”苏娇娇的声音带着蜜糖般的甜腻，却字字淬毒，“看看这祈王府的高门，我苏娇娇是否还能踏进去？即便为妾……
”她拖长了尾音，眼中闪烁着病态的光芒，“也好啊！”
她咯咯低笑起来，笑声刺耳：“想想看，我们‘姐妹二人’，一同‘伺候’祈王殿下，想必殿下他断然不会再如‘前世’那般，英年早逝了吧？呵呵呵……”
“你！”苏蔓蔓万万没料到，眼前之人竟能无耻、恶毒、疯狂至此！
竟敢以祈王的生死作筏子！
眸底最后一丝温度彻底冻结，化为万年玄冰。
苏蔓蔓的声音低沉得可怕“你好似忘记了，‘前世’是如何被人像丧家之犬一样，从祈王府里撵出来，灰溜溜滚回苏府的。如今，苏府何在？
你连那点可怜的退路都没有了！你确定，还要去招惹他？”
“招惹他又如何？”
苏娇娇猛地挺直脊背，仿佛被戳中了最深的痛处，脸上伪装的笑容彻底碎裂，只剩下狰狞与破罐破摔的疯狂，“我现在一无所有！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我有何可惧？”
她迎着苏蔓蔓冰冷的目光，嘴角咧开一个近乎癫狂的弧度：“倒是我的好长姐你，可千万要保重身子，莫要忧心过度，夜不能寐哦？”
最后一句，如同毒蛇吐信。
说完，苏娇娇也不理会身后如沸水般的人群持续的唾骂。
她理了理身上那件早已肮脏不堪的衣裙，挺起胸膛，努力维持着一种近乎滑稽的“仪态”，在烂菜叶和鄙夷的目光中，转身，一步，一步，施施然地朝着人群之外走去。
那背影，带着一种孤绝又扭曲的决绝。
苏蔓蔓站在原地，死死盯在那渐行渐远的背影上。
周身散发出的冷冽气息，几乎让周遭的空气都凝固了几分。
一旁的贴身丫鬟桃红气得小脸通红，朝着苏娇娇消失的方向狠狠啐了一口，愤愤不平地低声道：“姑娘！她这到底是发什么疯？
特意跑到咱们府门口来闹这么一场，挨一顿臭骂烂菜叶，就为了撂下这几句疯话？她脑子是不是被门夹坏了？！”
苏蔓蔓没有回答，只是那紧握的拳，指节捏得愈发青白，眼中的冰寒之下，暗流汹涌。
苏娇娇最后那番话，绝不仅仅是疯言疯语那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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