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未对外人提及对奥尔汗的担忧，这个东方使者竟能通过蛛丝马迹猜到他的心事。
“君士坦丁十一世的请求吗？”
“非也，非也。外臣的一些设想罢了。但愿能为陛下分忧。”
年轻的苏丹沉默了片刻，突然笑了起来，那笑容褪去了帝王的威严，多了几分少年人的爽朗。
“大明使者，你比朕想象的更聪明。你说的贸易，朕心动；你说的局势，朕明白；你提的奥尔汗，更是说到了朕的心坎里。”
他走到陈默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
“朕知道，君士坦丁堡对你而言，是朋友的城池；可对奥斯曼而言，是通往欧洲的门户。朕不能立刻答应你放弃进攻，但朕可以答应你，暂时不会有战争。”
“即便将来战事再起，苏丹亲军，会保护各位周全。”
“同时，朕会在红海尽头设商栈，欢迎大明商队。”
陈默心中一松，躬身行礼：“陛下英明。大明商队早已启程，据外臣所知，已经去过印度、黑羊，乃至那片黑色大陆。”
“同时，外臣也会劝说君士坦丁十一世遵守约定。陛下放心，大明从不失信于朋友。”
苏丹点点头，转身吩咐内侍：“给陈默使者准备最好的帐篷，送20匹阿拉伯良驹、20头骆驼，20柄大马士革刀，200斤椰枣作为回礼。明日，朕亲自设宴，为使者饯行。”
他看着陈默，眼神里带着欣赏，“你是第一个敢在朕面前直言局势的外国使者，也是第一个让朕觉得战争并非唯一选择的人。中土有你这样的使者，难怪能在东方立足千年。”
“话说回来，我与你，我国与贵国，还真有一段渊源。”
苏丹指尖摩挲着案上一枚青玉扳指，忽然开口，声音里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味道。
“哦？”
陈默刚要拱手致谢的动作顿了半分。他眉峰微挑，眼眸里浮起真切的惊讶，躬身道：
“陛下所指为何？外臣自受命出使以来，遍查贵国典籍传闻，竟不知何事，实在不知。”
苏丹起身，抬手示意侍立一旁的白须宦官添茶，银壶倾出的薄荷茶在青花盏里漾开涟漪。
“看，与大明一样，我国也有宦官。”
“说笑了。”苏丹望着盏中倒影，语气里添了几分悠远。
“我国老人们总说，先祖是从太阳升起的东方来的。骑着最快的马，带着最利的刀，越过了雪山和大漠。”
“贵国那道横亘万里的长城，你总该知晓吧？老人们说，当年筑那城墙，便是为了抵御我们那些骑马冲过去的先祖。”
“而那长城，好像不怎么顶用……”
说到这儿，苏丹笑出了声，指节轻轻叩了叩案面，目光落在陈默身上，带着点青年人独有的狡黠。
陈默听着这话，先是怔了怔，随即嘴角慢慢勾起一抹浅笑。
“歼敌一亿，远遁万里，转进小亚细亚吗？”
他抬手拂了拂官服下摆的褶皱，语气从容却藏着巧思，朗声道：“陛下这么说，外臣倒想起来了。幼时读我朝史书，书中提到冠军侯击败匈奴，封狼居胥的典故。也提到过魏武帝大破乌桓，斩乌桓蹋顿单于及名王以下十余人，俘虏二十余万人的经典战役，哦当时他曾经写下《观沧海》的名篇。”
“再往后，有五胡祸乱中原，其中羯人被杀尽，另外四胡也逐渐消失于历史，未曾听闻有西迁传说？”
“再往后，大唐连灭阿史那氏三个汗国，再往后就是我朝太祖驱逐胡虏，恢复中华了。”
“不知贵国先祖，乃是草原那个部落？当年北境将士守长城，许多草原部落被打得落荒而逃，或者成为枯骨与尘埃……”
通译颤抖着翻译这些话，听闻此言，旁边捧着果盘的侍从顿时僵了手，盘里的无花果和=蜜饯险些晃掉。
可苏丹却先是一愣，随即拍着宝座扶手大笑起来：
“好一个转进，尊使这句话有意思。朕不该占这些言语上的便宜。”
“不过这么算来，咱们倒也算老相识了。”
使团在奥斯曼国都获得隆重接待。
临行之时，苏丹亲自送行。
“陛下，临行之前，外臣有一提议。”
“君士坦丁堡不过一座孤城，其象征意义远大于实际价值。连我朝天子听闻，都于心不忍其破灭。”
“不若化身永久中立的自治城邦，作为古罗马的延续。”
“相应地，陛下商队、人员可无害通过。”
苏丹微微点头：“尊使放心。这个提议，我会认真考虑的。”
……
“苏丹已派使者来函，说下周会命令使团来城下谈判。”
君士坦丁十一世指尖划过腰间的宝石剑柄，语气里带着几分不确定，
“可谈什么？奥斯曼要的是君士坦丁堡的控制权，我们要的是帝国的存续，这两者能调和吗？”
陈默望着阿索菲亚那标志性的穹顶，它曾见证过拜占庭帝国的鼎盛，也经历过无数次战火，如今穹顶边缘的虽已斑驳，却依旧挺拔。
他忽然开口：“陛下，外臣有一议，让君士坦丁堡成为永久中立的自治邦。或者说永久中立国。”
“它仍是罗马帝国的象征，陛下仍是这里的君主，却不必再卷入奥斯曼与欧洲的纷争。”
“奥斯曼则承诺保障其中立地位，不干涉其内政，如此既全了陛下守护文明的初心，也让苏丹不必背负‘毁灭古城’的历史骂名。”
“这样一来，奥斯曼得了面子，陛下得了里子。”
“中立自治邦？” 君士坦丁十一世猛地转头，眼中满是震惊，“那朕的帝国……”
“陛下的帝国，会以另一种方式存续。”
“那复兴罗马？”
“陛下，这种情况下，能保全国祚已经不易了。”
“永久中立国，是不再依附于任何势力的一个真正独立的国家。”
陈默从怀中取出一卷羊皮纸，展开在广场的石桌上，指尖划过条款字句，“臣已拟好草案：其一，君士坦丁堡作为永久中立国，享有完整的外交权，可与各国通商建交，但不得与任何国家缔结军事同盟，不得允许外国军队进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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