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之衍见纪由这般态度，脸上的笑容却并未消失，依旧含笑晏晏。
谁敢气恼？
一甲直接授京官，二甲外放知县，三甲候补。
像纪由这样的，还在殿试时就备受官家青睐的人，日后必定官运亨通。
谁敢气恼？
活腻歪了，不爱搭理人那是别人简傲绝俗。
身居高位者，身边向来都是笑脸相迎，即便有些行为在旁人看来不妥，也会被说成是合理的。
黑的都能变成白的。
就在纪由和张之衍寒暄的时候，反应敏捷的苏轼和苏辙迅速行动起来，眼疾手快地占据了纪由身旁的两个位置。
很快，一张五人桌便被坐得满满当当，那些没抢到座位的考生满脸失望，只能无奈地离开。
桌上剩下的四人，看着纪由冷淡的态度，心中焦急万分，在脑子里疯狂思索着该如何搭腔，才能引起纪由的注意，与他建立起联系。
纪由正准备让他们来个自我介绍，顺便看看有没有甲等的人才，以便培养一下自己的朋党时，点菜的伙计走了过来。
“官人们，想吃些什么？”
“咱们这的招牌菜有乳炊羊、羊闹厅、羊角腰子、入炉羊头签、软酪羊肉泡馍......”
“葱泼兔、三鲜笋炸鹌鹑、螃蟹酿橙......”
“金丝肚羹、火腿莲子豆腐羹、胡饼......”
“雅食有槐花面团塑成的亭儿，黛瓦、枣泥假山、绿豆冻池塘。”
“蜜渍李片雕成的笑靥儿，杏仁作齿、桃脯为胭脂。”
“酱猪肘子、鸭爪、樱桃煎......”
点菜伙计噼里啪啦一顿念。
纪由打断道：“招牌菜都来一份。”
伙计眼力见儿跟记忆力都很好，直接将所有的菜品一次性传唱给铛头（厨师长）。
点完菜专门点酒的酒保过来了。
酒和菜是分开点的，各司其职。
纪由问了问他们的意见挑了几款酒。
宋朝的酒楼分为两种，一种是正店，一种是脚店。
正店有酿酒权，相当于旗舰店。
而脚店则是需要从正店或者正规酒坊进货，更像是加盟店。
樊楼就是正店，两款顶级佳酿。
眉寿当于现代的五粮液。
口感醇厚绵长，以优质糯米、小麦为原料，经秘方发酵。
和旨相当于现代茅台。
香气馥郁，入口甘冽，以汴河深层泉水酿造。
每日上缴酒税两千钱，年销酒五万斤。
苏轼曾以“眉寿和旨，可醉千春”的诗句赞誉其品质。
雕梁画栋间悬挂的灯笼散发着暖黄光芒，将众人的身影拉得摇曳不定。
趁着上菜的间隙，众人纷纷放下拘谨，开始攀谈。
苏轼从纪由一口气点下所有招牌菜起，便对他好感倍增。
在苏轼看来，爱吃之人往往热爱生活，心底纯良，再坏又能坏到哪儿去？
他率先端起酒杯，身子微微前倾，目光带着几分热忱，朗声道：“玄会元，就凭你这点菜的豪爽劲儿，咱俩定能成为莫逆之交！”
“在下眉山苏轼。”苏轼搭了下身旁人的肩，“这是我的弟弟，苏辙。”
苏辙笑着附和：“家兄所言极是，洒脱率性，实乃我辈中人。”
纪由打量这两位北宋时期着名的文学家。
不过二十岁上下，面庞还带着几分未脱的青涩。
两兄弟仕途坎坷、浮浮沉沉，却始终携手并肩，不失为一段佳话。
纪由语气热络：“叫我玄微就行，日后入朝为官，咱们相互照应！”
这话一出口，苏轼和苏辙对视一眼，眼中闪过惊喜，忙不迭点头应下。
坐在一旁的张之衍，笑容瞬间僵在脸上。
本以为他天性如此，结果只是对自己不热情。
这也太偏心了？！
张之衍能说什么？只能说：“玄微兄才高八斗，行事又如此潇洒，日后定能在朝堂上大放异彩。”
“今日能与玄微兄同席，张之衍三生有幸！”
纪由礼貌回应并不拒绝。
朋党朋党！最需要的就是排斥异己互相勾结争夺权力的朋友。
张之衍这样目的性强烈且脸皮厚吃个够的人也不错。
广交友多屯粮缓称王。
互相认识完他们把话题扯到殿试上。
考完试不对答案白考了。
一桌人起哄让纪由这个考神说答案。
不说不要紧，一说大家都沉默了。
原来，会元和他们的差距竟如此之大？
同样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巴，年龄也相仿，为什么自己就想不到如此精妙的办法？
醍醐灌顶，如梦初醒。
天之骄子的梦破碎了。
良久，苏轼率先打破沉默，长叹一声道：“玄微兄大才，我苏某自愧不如。”
“今日听你所言，才知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纪由本就不擅长安慰人，只好在心里默默念叨，盼着菜能快点上桌。
樊楼的行菜者快步走来。
他左手稳稳捧着三个碗，右臂伸展，竟能托起二十来个碗。
行走间碗碟碰撞，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且丝毫不乱。
可以穿梭于众多食客之间，准确无误地将每道菜送到对应的桌上。
能人。
行菜者上菜完毕，量酒博士紧接着登场。
虽然叫博士，但可不是搞学问的，只负责打酒、量酒、筛酒的小二。
在当时，“博士”是众人对其专业服务的尊称，就如同现代人们称呼理发师为“托尼老师”一样。
伙计会时刻留意着桌上菜品的变化，依照节奏为客人更换菜肴。
先是清爽可口的开胃小菜，接着是精致高档的名菜，一道接一道。
除了酒楼内部训练有素的服务人员，樊楼里还活跃着不少闲散的编外人员，闲汉便是其中之一。
这些闲汉常年在酒楼附近徘徊，为客人提供有偿跑腿服务。
要是客人突然想吃别家的美食，只需招呼一声，闲汉便会立刻行动，前往购买。
这种经营模式，充分彰显出宋代酒楼的大气与包容。
与之相比，现代某些场所“谢绝自带酒水”的规定，倒显得小家子气了。
有酒有菜确实比干聊更舒服，即便聊到不想聊的，也能借这美食美酒打个岔。
菜一上来苏轼就不怎么讲话了，专心吃。
一旁的苏辙则显得沉稳许多。
他一边留意着兄长苏轼的喜好，不时地为他夹上一些爱吃的菜，一边与纪由交谈。
酒到酣处，酒楼允许歌妓卖艺，时人称为“赶趁”。
吹拉弹唱看戏曲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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