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负的苹果枝》，1852 年
那是五月。
风依旧吹得很冷；但从灌木丛、树木、田野和花朵那里，传来了令人欣喜的声音：“春天来了。”
野花开满了树篱。
在那棵小苹果树下，春天似乎正忙碌着，从一根清新绽放、挂满了即将开放的娇嫩粉色花朵的树枝上讲述着它的故事。
这根树枝深知自己有多美；这种认知在树叶里和在血液里一样存在；所以当一位贵族的马车停在路边，年轻的伯爵夫人就坐在车里时，我一点也不惊讶。
她说一根苹果树枝是最可爱的东西，是春天最迷人一面的象征。
于是那根树枝就被折下来给了她，她用她那纤细的手拿着它，并用她的绸伞为它遮护。
然后他们驱车前往城堡，城堡里有高大的厅堂和华丽的客厅。
洁白的窗帘在敞开的窗户前飘动，美丽的鲜花插在闪亮、透明的花瓶里；在其中一个看起来像是用新落的雪雕成的花瓶里，那根苹果树枝被放在一些新鲜、轻盈的山毛榉细枝中间。
那是一番迷人的景象。
然后这根树枝就变得骄傲起来，这和人性非常相似。
各种各样的人走进房间，并且根据他们在社会中的地位，他们也敢于表达自己的赞赏之情。
有些人什么也没说，有些人则说得太多，苹果枝很快就明白，人类的性格差异就如同植物和花卉的差异一样大。
有些人一心追求排场和炫耀，有些人则费很大力气来维持自己的重要性，而其余的人即便不存在，对社会也不会有太大损失。
苹果枝站在敞开的窗前这样想着，从那里它可以看到外面的花园和田野，那里有足够多的花草让它思考和反省；有些花草富贵美丽，有些则确实贫穷卑微。
“可怜的、遭人鄙视的野草，” 苹果枝说，“它们和我这样的植物确实有差别。要是它们能像我这样的处境的植物一样有感觉，那它们肯定会很不开心！差别确实存在，而且也应该存在，否则我们就都平等了。”
苹果枝带着一种怜悯的神情看着它们，尤其是看着一种生长在田野和沟渠里的小花。
没有人把这些花扎成花束；它们太普通了；人们甚至知道它们会在铺路石之间生长，到处冒出来，就像讨厌的杂草；而且它们还有个很难听的名字，叫 “狗花” 或 “蒲公英”。
“可怜的、遭人鄙视的植物，” 苹果枝说，“你们长得这么丑，名字又这么难听，这不是你们的错；但植物和人一样，—— 肯定是有差别的。”
“差别！”阳光叫道，它亲吻着盛开的苹果枝，然后又亲吻了田野里的黄色蒲公英。
万物皆为兄弟，阳光亲吻着它们——无论是贫贱的花朵还是富贵的花朵。
苹果枝从未想过上帝那无边无际的爱，这种爱延伸到万物的创造之上，延伸到一切在他之中生存、活动和存在的事物之上；它从未想过那些常常隐藏着但却永远不会被上帝遗忘的美好与善良——不仅在低等生物中，在人类当中也是如此。
阳光，这道光线，知道得更清楚。
“你看得不远，也不清楚。”它对苹果枝说。
“你特别怜悯的那种遭人鄙视的植物是哪种？”
“蒲公英。”它回答道。
“从来没有人把它扎成花束；它常常被人踩在脚下，因为它们太多了；而且当它们结籽的时候，它们会长出像羊毛一样的花朵，这些花朵会一片片地飘散在路上，还会粘在人们的衣服上。它们只是杂草；不过当然得有杂草。哦，我真的非常庆幸自己没有被造成像这些花一样。”
不一会儿，田野那边来了一群孩子，其中最小的那个太小了，得由其他孩子抱着；当他被放在草地上，坐在黄色的花朵中间时，他高兴得大声笑了起来，踢着小腿，在地上打滚，采摘着黄色的花朵，还带着孩子般的纯真亲吻着它们。
大一些的孩子们摘下长茎的花朵，把花茎相互缠绕，做成一个个环，先做了一条项链，接着又做了一条横跨肩膀并垂到腰部的链子，最后做了一个戴在头上的花环，这样他们戴着由绿色花茎和金色花朵编成的花环，看上去漂亮极了。
但他们当中最大的那个孩子仔细地收集那些已经凋谢的花朵，在花茎上，种子聚集在一起，呈白色羽毛状的冠毛形态。
这些松散、轻盈的羊毛状花朵非常美丽，看起来就像精美的雪白羽毛或绒毛。
孩子们把它们放到嘴边，试着一口气把整个冠毛吹走。
他们听奶奶说过，谁要是能做到这一点，年底前肯定能穿上新衣服。
就这样，这遭人鄙视的花朵被抬高到了预言家或能预示事情的地位。
“你看到了吗，” 阳光说，“你看到这些花朵的美丽了吗？你看到它们给人带来快乐的能力了吗？”
“是的，对孩子们来说是这样。” 苹果枝说。
过了一会儿，一位老妇人来到田野里，拿着一把没有手柄的钝刀，开始在一些蒲公英植株的根部周围挖掘，然后把它们拔出来。
她打算用其中一些给自己泡茶；但其余的她打算卖给药剂师，换些钱。
“但美比这一切都更有价值，” 苹果树枝说，“只有被选中的才能进入美的境界。植物之间是有差别的，就如同人与人之间也有差别一样。”
然后阳光谈到了上帝那在创造万物中可见的、遍及所有生命的无尽之爱，以及他的恩赐在时间和永恒中的平等分配。
“那是你的看法。” 苹果枝说。
接着一些人走进了房间，其中就有那位年轻的伯爵夫人 —— 就是那位把苹果枝放在透明花瓶里、让它在阳光照耀下如此怡人的女士。
她手里拿着个看上去像朵花的东西。
那东西被两三片大叶子遮着，叶子像盾牌一样护着它，这样一来，任何气流或一阵风都伤不到它，而且它被呵护得比苹果枝以往所受的照料还要精心。
非常小心地把那些大叶子移开，出现的是那遭人鄙视的蒲公英那羽毛状的种冠。
这就是那位女士如此小心摘下、又如此安全地带回家、还用东西遮盖着的东西，为的是不让它那如雾般轻盈构成的任何一根纤细的羽毛状 “箭” 飘走。
她现在完好无损地把它取了出来，惊叹于它美丽的形状、轻盈的体态和奇特的构造，它很快就会被风吹走了。
“看，” 她叫道，“上帝把这朵小花创造得多么奇妙啊。”
我要把它和苹果枝一起画下来。
人人都赞赏苹果枝的美丽；但这朵不起眼的小花却被上天赋予了另一种可爱之处；尽管它们外表不同，但都是美的王国的子民。
然后阳光亲吻了这朵卑微的花，也亲吻了盛开的苹果枝，苹果枝的叶子上泛起了一抹玫瑰色的红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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