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 章 镜像
艾德琳擦拭着古董怀表的珐琅表盘，铁锈色月光从人偶馆的菱形花窗渗入。当她用第六根手指（这是玛姬夫人接生的后遗症）拨动发条时，黄铜齿轮突然咬住她的蕾丝袖口——表壳内掉出一枚镶嵌着黑色结晶的银质脚环，刻着古奥地利语"；替换者"；（Ersatz）?。
地下室传来绞盘转动的闷响，玛姬夫人正在给新人偶安装眼球。那些用丈夫颅骨烧制的玻璃珠在煤油灯下泛着尸蜡光泽，艾德琳突然发现所有人偶的瞳孔都转向自己右眼。她的虹膜异色症在此刻发作，右眼视野里浮现出缠绕在人偶关节处的猩红色丝线，每根丝线末端都系着倒计时的罗马数字?。
"；该给雾钟上发条了。"；莱纳斯神父的黄铜义肢叩响橡木门框，金属关节里渗出苦杏仁味的黏液。艾德琳跟随他攀上钟楼旋梯时，瞥见神父后颈皮肤下蠕动的《启示录》经文——"；我又看见死了的人，无论大小，都站在宝座前"；的字句正随着他心跳起伏?。
午夜的人偶馆充斥着骨骼摩擦声。艾德琳蜷缩在阁楼，看着自己的小指指甲逐渐玻璃化，这是触碰雾钟黏液的第七日。当她用八音盒的发条刺破指尖，流出的不是血而是汞银色液体，在地板上汇聚成怀孕妇人的轮廓——那正是玛姬夫人分娩当夜的场景?。
幻象中，产钳夹着的死婴突然睁开双眼，瞳孔里旋转着微型雾钟。艾德琳惊恐地发现新生儿的脚踝系着与自己相同的银质脚环，而玛姬夫人正将活婴塞进死婴的胎盘。珊瑚状血晶从她撕裂的牙龈增生而出，折射出三百年前修道院焚烧异端者的火光，那些灰烬凝结成了格蕾丝黑文镇的玄武岩地基?。
莱纳斯神父的地下诊所传来冰柜开启的轰鸣。七具少年尸体的额前钟表残片同时鸣响，他们的头盖骨如花瓣般绽开，露出里面生长着齿轮结构的脑组织。神父用黄铜义肢蘸取黏液，在尸体胸骨上刻写新的启示录："；第五位天使吹响号角，有星从穹顶坠落"；?。
当艾德琳砸碎第八具人偶的眼球，玻璃碎片中映出自己正在溶解的脸。镇外旅人的尸体倒在雾钟下方，黏液复制的伪人正用没有虹膜的眼睛凝视本体。在七秒对视的临界点，艾德琳将八音盒掷向伪人——脐带化石刺入复制体眼眶的瞬间，两具身体同时迸发出钟表零件的金属风暴?。
玛姬夫人的蕾丝领口渗出产钳锈迹，她正在用三枚产科钳拼接新的雾钟核心。"；你以为自己是受害者？"；她将艾德琳按在人偶工作台上，生锈的钳齿撬开其颅骨，"；全镇居民都是那场产科事故的怨念集合体，我们靠吞噬旅人的记忆维持人形"；?。
艾德琳的右眼在此刻爆裂，齿轮结构的眼球滚落在地，虹膜碎片拼凑出初代院长的忏悔录："；每具人偶都是未诞生灵魂的容器"；。她终于明白为何能看见死亡丝线——那些红线正是自己与被替换婴儿之间未剪断的脐带?。
雾钟的末日钟摆穿透了时空结构。艾德琳用玻璃化的左手插入钟楼机械，三百具人偶的眼球在共振中爆裂，释放出被吞噬的旅人记忆洪流。莱纳斯神父的冰柜尸体集体站起，他们额前的钟表残片拼合成完整的《启示录》终章："；时间必不再有了"；?。
当玛姬夫人将产钳刺入自己太阳穴，全镇玄武岩建筑开始坍缩成黑洞。艾德琳的齿轮右眼悬浮在虚空，倒映出无限循环的场景：被替换的婴儿永远在产道挣扎，旅人们持续溶化成伪人，而雾钟的黏液不断重塑着格蕾丝黑文镇的哥特尖顶?。
考古队在2125年挖掘出的脐带化石突然脉动，新生儿的哭嚎声里混杂着齿轮咬合的金属颤音。研究员们左手小指开始玻璃化，他们的虹膜逐渐分裂成双重异色——这正是存在主义最深邃的恐惧：我们皆是记忆的伪人，在永恒复现的悲剧中扮演既定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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