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闻大夫摇了摇头：“不瞒沈哥，我成分不大好，要不是冷书记把我要过来，我，吃口饭都费劲。找了谁跟着我，也是受罪，还是算了吧。”
“啊，这个事儿啊。”沈毅高兴起来，啪的给小闻肩膀来了一下子，差点把人给拍地上去。
“你干啥啊。”黄亦然瞅他。
“哎哟，对不住。小闻你没事儿吧。哥这手没轻没重的。”沈毅赶紧把小闻拉起来：“你以前啥样沈哥不知道，但你来了冷书记的地盘，那指定不能让你饿着，不让你饿着，也不能让你媳妇儿子饿着。你只管找，找着了让冷书记管。那不能为了平山村老百姓看病，个人人生大事给耽误了啊。”
“小闻，往后你要是结婚，村里给你批两间房场，盖个房。”冷明点头。
小闻只是笑笑，并没有回应什么。
院子里的气氛有些低沉。
晚上小寒和于千岩把院子收拾好，回屋睡觉。
“你怎么还愁眉苦脸的？”于千岩笑小寒。
小寒叹了口气。
“感情的事，牛不喝水你不能强按头。”于千岩说：“再说了，闻大夫也只是说这两年不考虑结婚的事，又不是说一辈子不结婚。”
“我是怕村里人乱传闲话，对秋荷不好。秋荷对小闻大夫的心思，只怕是瞎子都看出来了。”小寒担忧。
“秋荷没有那么脆弱。她现在是一厂之长，她才十八岁，但整个鞋厂被她管理的很好，没有人不服她。她已经不是那个只会躲在家里看孩子的小孩子了。你要相信她。”于千岩铺好褥子，把睡着的毛毛搬到炕梢。
“也是。她才十八，多接触些人也不是坏事。”
谁青春年少时还没暗恋个把个人。
“我打算8月中旬去趟兴安岭，把事情理理顺，后面沈毅两个月跑一趟就行了。”于千岩躺在褥子上，让小寒枕在他的胳膊上。
小寒无法理解这是什么爱好，这压的胳膊不麻么，但他却特别乐意。
“8月中旬走，那开学了赶不回来了，可咋整？”
“最多一个月就能回来，我明天去找校长，请半个月假。”
工作不能丢，她们需要一个正当途径的收入来源。
“那这次你一个人去，你要小心点啊。崇山峻岭，深山密林的，”小寒想说让他找个人陪着，但是这事，只能沈毅一起。
沈毅刚开始搞对象，就一直不着家，黄亦然那怕是要黄。
“没事，我已经跑习惯了。路熟人才熟。现在山里头可舒服了，特别凉快。那里的人人性特别好，非常淳朴，你要是有啥需要帮忙的事，他都恨不得自己给你干了。我很喜欢那里。”
“人家都说了，围绕在好人身边的都是好人。是因为你人好，所以才遇到的都是好人。”
于千岩望着房顶，黑乎乎的一团，小寒热乎乎地挤在他的怀里，他只觉得舒服。自从两个人在一起后，他就再也没有过压抑的感觉了，无论是低矮的屋顶，还是无星无月的暗夜。
青年时期，他经常感觉屋顶毫无征兆地朝他压过来，让他无所遁形，像尾被甩在岸上的鱼，干张着嘴，却没有空气涌入肺腑。
或是天地忽然之间变得无限大，大地变得干涸成块，天地又忽然浓缩成一小块，压到他的手掌上。他感觉自己要被压碎了，却挣脱不了。
内心里只有害怕、绝望。
那种感觉，经常在暗夜里出现，他躲无可躲，无限恐惧。
但是现在，他好久没有感觉到这种感觉了。
他自愈了。
好神奇。
他翻过身，亲了亲小寒的脸。
“你累不累？”他轻声问。
小寒身体很是疲惫，但精神却实实在在兴奋起来。
她轻轻哼唧了一声，于千岩得到了允许，立刻发起了进攻。
八月中旬，于千岩背着广州那边发过来的玉石饰品出发了。
一千多斤重，他确实拎不动，打成了好几个木箱，用棉被裹好。随火车托运了过去。
下了火车再雇车过去。
村里的自来水修好了，每家的水缸上都安装了水笼头。
小寒终于不用往水缸里拎水了。
厕所也修好了，每天冲一下，又干净还不臭。
村里摘菊花的时候，肚子老大的知凤和黄秋花一起找她去看热闹。
小寒跟着两位孕妇，就没带毛毛。
“小果，你帮妈妈看着点毛毛。是，妈妈知道你作业还没写完，那啥，你实在写不完，妈妈晚上帮你写。”小寒说。
小果的作业本来写完了的，一个不小心让毛毛给撕了，现在正在重新写。
小果无奈点头，离谱的妈妈和不靠谱的妹妹，但是都是自己家的，有啥法啊，只能管着啊。
多多拍着胸脯保证：“妈妈，我看着小妹。你玩去吧。”
“我也看着。”牛牛从小人书上抬起头。
“罗志强，我警告你啊，你给我把眼睛离书远点，再离这么近，我禁止你看小人书了啊。”小寒一看牛牛看书的姿势就要发火。
带着小旦过来的小寒婆婆听着暗笑。
等小寒走了，她对马上要走的秋荷说：“你大嫂要是和风细雨的招呼，牛牛，牛儿，那就是心情好，要是志强，那就是有事。要是招呼罗志强，那牛牛就离挨打不远了。”
秋荷笑了，她妈总结的还挺到位。
每个孩子都是这样。
但大嫂也是干打雷不下雨，我警告你啊，这就已经是她最严厉的手腕了。还好孩子们都不太皮。
三个大人，肚子揣着两个小的，往村口晃去。
刚走上汽道，那两个揣着小的就走不动道了。
“好香啊，供销社又整啥好吃的了，咱看看去啊。”知凤说。
小寒看了看她的肚子，有点担忧：“你管着点嘴吧，这肚子有点太大了。”
“我管着有啥用，又不是我想吃，是我儿子想吃。”知凤振振有词。
黄秋花难得的竟然点头了。
小寒的笑容有点开裂，好好好，谁怕谁，你想吃，难道我不想吃。
于是三个人先晃进了供销社。
最引人注目的是中间做衣服的柜台，后面的衣架上摆着好多件成衣。
有长袖衬衣，布衫，长裤，还有厚面料的连衣裙，吸引了好多妇女驻足观看。
“那个裙子可真好看，城里的人可真会穿，这秋天穿个裙子那能得劲儿嘛。”
“要啥得劲儿，好看就行了呗。唉，不像咱们做苦力的，做件衣服，先得想想能穿几年，还得干活方便。”
几个人讨论得挺起劲。
小寒瞅了一眼，黄艳秋不在，应该是在后面教学生。
卖纺织品的柜台倒是没有什么人，上面摆着掸子，各种筐和盒子。
“小巧，今天有啥好吃的，咋这么香啊？”知凤问卤味柜台里的人。
“知凤姐，你鼻子真灵，今天才上的卤大肠，你尝尝不？”小巧推荐。
知凤有点退缩，她不是很想吃这玩意儿。
小寒却很感兴趣：“咋卖啊？是不是董婶做的？”
“是，是董奶做的。”小巧回她。
这还差着辈呢。
“多少钱，给我来一份。”
“8毛钱一小碗，董奶说这玩意不好洗。”小巧利落地捞了一小碗出来。
“我要土豆片粉条卷萝卜三样拼一碗。”黄秋花说。
“我要卤豆腐、卤干豆腐还要鸡心拼一块。”知凤点单。
不知道哪位聪明人发明了这种吃法，把想要的拼在一起买，省钱还吃的舒服。
“中，我马上给你们整。”小巧一笑，两个小酒窝，异常可爱。
小寒买了三瓶汽水，请她们喝。
三人端着东西坐在供销社前的院子里。
院子是用篱笆围起来的，爬满了喇叭花，半上午，花已经开过了，只剩下收拢着的花瓣。
只有绿色的爬藤附在篱笆上。
其它桌子上还没有人。
香酥鸡的门市部里来来往往的人可不少，许多人走的时候都拎着纸袋子。
“小寒，过两天澡堂子就开了，咱们一起去洗澡啊。”黄秋花说。
“行啊。”
“我也想去。”知凤喝了口汽水说。
“你老实点吧。”小寒和黄秋花异口同声。
“乖，等你坐完月子，我陪你洗，我给你搓背。”小寒看她不高兴，赶紧安慰。
“嗯。”知凤点头。
大肠香糯入味，一点异味也没有。
那两个人看小寒吃的香纷纷伸出了筷子。
“还挺筋道。好吃。”知凤评价。
“小巧，给我留一碗大肠，我一会儿回来端。”黄秋花朝里面喊了一声。
“哎。”小巧答应了一声。
“董婶袓上都是在酒楼当大师傅的，那拿出来的东西能有错吗？”小寒看两人还想吃笑了，和她们交换着吃。
等她们吃完再晃到菊花田时，已经收了一多半了。
一个穿着中山装的男人，检查了车辆，亲自把车板锁好，走到副驾驶，和里面的人说话。
田边围满了看热闹的老人小孩。
冷明陪着几个领导模样的人站在另一边，指着菊花田，说着话。
看脸色，应该是挺高兴。
金黄的菊花，成片的开放。满目金黄，却并不刺眼，微风轻拂，黄色的波浪，就像有生命力一样，让人心旷神怡。
“小寒姐，这菊花可真好看。”知凤摸着鼓起包的肚子说：“这小家伙好像挺喜欢。”
釆摘的速度很快，车一辆接一辆的出发了。
“小寒姐，我肚子疼。”知凤白了脸。
小寒低头一看，知凤裤子湿了。
“这是羊水破了。别怕，我马上带你回家。”小寒强自镇定，“秋花，你自己小心点，一会自己回家，我就不管你了啊。”
“不用管我，不用管我。我看看建生在哪？”黄秋花往地里看。
“你不用管了。”小寒扯住旁边的一个小男孩说：“你认识村东头的吴建生吗？”
“婶，我认识。”孩子点头。
“他就在菊花田里，你去找找他，就说他媳妇要生了。我们往路上走，你让他赶紧来找我们。”
“中。”孩子听完立刻跑了。
知凤疼的厉害，小寒一边安抚她，一边扶着她往路上走。
“冷书记，知凤要生了，麻烦来帮个忙。”小寒看着一路上都是老弱小，只好向他求助。
冷明走了过来，他先和安排车辆的人打了个招呼，再走过来扶知凤，刚走到车前，建生赶了过来。
建生半扶半抱把她抱上副驾驶。
冷明告诉司机路线。
司机点头之后，冷明推了一把建生：“快上后面。”
“唉。”建生关好车门爬上后面车斗里。
“卫生所里有一位李大夫会接生，你去找她。”冷明说。
“好，我知道了。”小寒点了点头，朝着卫生所跑了过去。
等她带着李大夫到了知凤家的时候，知凤已经躺在炕上了。
小寒没进屋，在院子里来回转悠。
知凤的喊叫声不时传来。
等了一个小时，也没有动静。
“第一胎，不会生的那么快，小寒呐，你先回吧，晌午了，孩子也要吃饭呢。”知凤婆婆说。
“也行，婶儿，我先回家，要是生了，你说一声。”
小寒赶紧回家，孩子们都在家呢。
“知凤要生了？”小寒婆婆问她。
“嗯，说是要九月十几号呢，不知道咋好好的提前了。
“那应该是儿子，生小子一般都提前。”小寒婆婆倒不担心，“我先回去了。”
小寒看了看，完全没有做饭的心思。
她点了液化汽灶，准备煮点挂面。
于千岩本来想着搭个高点的炉子，让小寒做饭不用弯腰了。冷明知道后给他弄来了一个煤气罐，搭配了一个液化气灶，一个简陃至极的单灶。
点火得用火柴点，每次点的时候都心惊肉跳的，小寒不大爱用。
大勺烧热，倒上豆油烧热，打了两个鸡蛋煎熟。添水烧开后，加挂面。
“小果，给妈妈摘两个洋柿子，挑红的。”
“唉。”
小寒把洋柿子切成片放进面锅里，加盐、酱油调味。
想了想又去地里薅一把小菠菜。
刚直起身，看见闻大夫背着药箱，从她家门口跑过，后面跟着知凤的小小叔子。
小寒心突突跳了起来。
她三步并两步来到墙边喊人：“叔，吴叔，知凤咋样了？”
声音都抖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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