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京城。
车子没有开往玫瑰园，而是直接驶向了温家老宅。
温老爷子提前接到了消息，和周阿姨，陈叔一起，早已等在灯火通明的大厅里。
车门打开，温衿怀率先下车，他的伤势经过初步处理，换了干净衣服，但脸色依旧有些苍白。
他小心地扶着姜眠下车，姜眠则紧紧牵着身后苏婉的手，一刻也不愿松开。
苏婉换上了一身姜眠临时在越海镇上买的素色衣衫，洗去了连日来的风尘，头发也被姜眠仔细梳理过，虽然面容依旧苍老，眼神却不再像之前那样麻木死寂，多了几分近乡情怯的惶恐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期盼。
贺祁、顾越昭，邹隙和江之牧也跟在后面。
当苏婉的身影出现在客厅门口时，坐在沙发上的温老爷子缓缓站起身，他的目光落在苏婉脸上，带着几分意外，但更多的，是一种了然和平静。
他微微颔首，并没有太多惊讶，仿佛早已预料到这一天。
然而，站在老爷子身旁的姜州易，却在看清苏婉面容的瞬间，如遭雷击，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他手里的茶杯啪地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滚烫的茶水溅湿了他的裤脚，他却毫无知觉。
“你…你！”
他的眼睛瞪得极大，瞳孔剧烈收缩，死死地盯着苏婉，嘴唇哆嗦着，半天发不出一个音节。
这张脸，这张曾经熟悉无比、却又在记忆中模糊了二十多年的脸…真的是大嫂？
“大…大嫂？”
姜州易的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真的是你？你还活着？”
苏婉看着眼前这个也已步入中年，鬓角染霜的男人，眼眶瞬间红了。
她记得他是丈夫最疼爱的弟弟，记得他年轻时有些莽撞冲动的样子。
她张了张嘴，想叫他一声州易，喉咙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只能哽咽着点了点头，眼泪无声地滑落。
得到确认，姜州易像是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踉跄着向前冲了两步，几乎要跪倒在地，被站在他附近的邹隙眼疾手快地扶住了。
“大嫂！真的是你！你还活着！你还活着！”
姜州易抓住邹隙的手臂才勉强站稳，他反复地说着这几句话，声音越来越大，带着哭腔，像是要把这二十多年的震惊，悲伤和此刻失而复得的狂喜都喊出来。
他跌跌撞撞地走到苏婉面前，想伸手去碰碰她，确认这不是梦，手伸到一半却又胆怯地缩了回来，只是红着眼睛，贪婪地看着她的脸。
“那你…那我大哥呢？”
姜州易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猛地抓住苏婉的胳膊，急切地追问，眼中燃起一丝不切实际的希望。
“大哥是不是也还活着？他在哪里？他是不是跟你一起回来了？”
他充满期盼的目光在苏婉身后搜寻，却只看到温衿怀，姜眠等几个年轻人。
苏婉被他眼中的期盼刺得心口剧痛，她看着姜州易，泪水流得更凶，缓缓地、极其沉重地摇了摇头，声音破碎不堪。
“州易，对不起，你大哥他，他真的不在了，只有我…只有我一个人活了下来。”
这句话像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姜州易。
他脸上那丝希冀的光瞬间熄灭，只剩下悲痛和茫然。
啊。
真的死了啊。
他怔怔地看着苏婉，看了好久，忽然像个孩子一样，毫无形象地嚎啕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笑，状若癫狂。
“哈哈，哈哈哈，活着，死了，回来了，回不来了。”
他又哭又笑，语无伦次。
“大哥，你看到了吗？大嫂回来了，她回来了啊，你怎么就…怎么就回不来了呢！”
他哭得撕心裂肺，仿佛要将这二十多年压抑在心底的对兄长的思念、对自己曾经犯下过错的悔恨、以及对命运无常的愤懑，全都发泄出来。
姜眠看着二叔这副样子，心疼得也跟着落泪，她想上前安慰，却被温衿怀轻轻拉住。
温衿怀对她摇了摇头，示意让姜州易发泄出来。
苏婉看着痛哭流涕的姜州易，仿佛看到了当年那个依赖着兄长的少年，她伸出手，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就像很多年前安慰受了委屈的他一样，声音哽咽却温柔。
“州易…别哭了，都过去了，你大哥他在天上，看着我们呢，他看到你现在好好的，看到眠眠也长大了，成家了，他一定会安心的。”
姜州易感受到后背那轻柔的拍抚，哭声渐渐小了下去，变成了压抑的抽泣。
他抬起头，看着苏婉苍老却温和的脸庞，又看看旁边泪眼婆娑的姜眠，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在胸中翻涌。
有对大哥早逝的悲痛，有对大嫂死而复生的庆幸。
他用力抹了一把脸，深吸了几口气，努力平复着激动的情绪。
他看向姜眠，声音还带着浓重的鼻音：“眠眠，谢谢你，谢谢你把你妈妈，把我大嫂带回来了。”
他又转向苏婉，深深吸了一口气，语气变得郑重而认真。
“大嫂，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大哥不在了，但还有我，还有芷萱和眠眠，我们再也不会分开了。”
这一刻，过往的争夺，算计，隔阂，在血浓于水的亲情和生死相隔的遗憾面前，似乎都显得微不足道了。
姜州易看着大哥留在这世上的两个最重要的女人，心中那片因为欲望和偏执而荒芜了多年的地方，终于被一种名为家人的温暖重新填满。
他知道，大哥真的回不来了。
但大嫂回来了，这个家，就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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