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自远的手指终于离开了手机屏幕,近数个小时的精细操作让他的指尖因持续紧绷而微微痉挛,几乎失去知觉。
几滴汗水顺着额角滑落,在布满灰尘的屏幕上晕开成黏腻的污渍。
“按您的要求……将军,该发的信息都发出去了。”他看向伯纳德,声音疲惫,脸上也不见丝毫轻松,反而笼罩着更深的阴霾,“但我们很可能也暴露了。请不要指望这种程度的联络能隐蔽进行,这和在……公共泳池里裸泳没有区别。”
单自远尽可能想了一个西式的比喻,也换来了伯纳德一丝放松。
“呵!咳咳!这就够了,多亏了你,单……博士?”
伯纳德点了点头,军人的直觉让他得出了相同的结论。对方不是傻子,量子链路里凭空多出不该有的信息流,被发现只是时间问题。
“单自远。”
“嗯,那么我叫伯纳德·威尔逊。您可以直接叫我伯纳德。”
在这生死攸关的时刻,两人才完成了第一次正式的自我介绍,彼此的称呼从象征身份的“博士”与“将军”开始向共历生死的同伴转变。
“接下来该怎么办?救援到达显然还需要时间。”单自远来不及休息强打精神追问,甚至顾不上揉一揉酸痛的手腕。
“我们必须立刻转移。”伯纳德环视着幸存的外交官们,语气不容置疑,“留在这里两边都能轻易拿捏我们,往更高层走,利用复杂的结构和空间和他们周旋,拖延时间等待救援。”
这个决定得到了大多数人的认同。尽管所有人都熬过了一个惊恐未眠的凌晨,体力濒临极限,但成功发出信号这件事就如同在绝望的深井中投下了一根绳索,重新点燃了求生的希望。
也有人立刻将希冀的目光投向那具纳米武装残骸。
“这个……我们不能用它吗?”一位年轻人眼中闪烁着渴望,“如果能驾驶它,我们就有反击的力量了!”
单自远微微一愣,惊讶于对方出现在这种场合却对这方面基本常识的欠缺。
且不论在场众人的适配度如何,最现实的问题是没有一个人接受过神经元操作系统适应外科手术,连操作纳米武装的基本条件都没达成。
他缓缓摇头,打破了这份幻想,同时也顾及了对方的颜面:“很遗憾,这具纳米武装的……神经主链和控制系统在刚才的电击中可能已经烧毁,而且我们没有进行装备所需要的大型设备。它现在只是一堆沉重的废铁,我们既没有时间、也没有工具去修复它。”
伯纳德也顺着单自远的意思补充道,他的身份让说出话更加可信:“带着它只会成为致命的累赘,严重拖慢速度。我们必须轻装行动。”
幻想破灭,现实的压力再次袭来。另一个棘手的问题也随即摆在了面前。
“那他呢?”另一位外交官指向地上奄奄一息的默里,眼神复杂。
紧急处理效果毕竟有限,默里尚未断气,但距离死亡也不过一步之遥。
“带上他、安全的……”伯纳德的回答出乎一些人的意料,“他是关键证人,是揭发暴行、还原‘世界心’行动真相的重要证据。虽然我依然痛恨他的所作所为,但他的价值此刻确实远超我们的个人好恶。”
伯纳德迅速指定强壮些的两人去拆卸屋内摆设制作起简易担架,负责搬运默里。
“但是将军,我们怎么可能跑得过那些怪物?”
“这确实是个问题,但我们不需要跑得过他们。”伯纳德看向地上的纳米武装,“在路上尽可能制造麻烦吧。他们应该怕电,接下来的路线要尽量在经过配电室、服务器机房时做好部署,制造短路,用高压电阻拦他们!”
单自远点头,确认了这个战术的可行性。
值得庆幸的是,大楼的紧急供电系统仍在运作,无论是外部的封锁者还是内部的袭击者都未能将其完全切断。
行动迅速展开。
幸存者们用撕碎的桌布制成简易担架,小心翼翼地将昏迷的默里和其余伤者安置上去,同时搜集一切可能有用的物品。随后在伯纳德的指挥下,众人有序且安静地鱼贯而出,沿着安全通道,向着更高、结构更为复杂的上层区域转移。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伯纳德和单自远逐渐落在了队伍的最后。
前者手脚麻利的布置陷阱——大概就是在断电状态下把线缆扯下,封死对于纳米武装来说过于狭窄的通路,然后再由单自远恢复供电。
两人合作下效率惊人,几乎是幸存者前脚离开,后面就被布置成了闪烁着危险电火花的路障。
简单的陷阱不可能打败追来的敌人,但一定能拖延相当的时间让对方不得不清理这些小把戏。
确认大部分人已经上行一段距离后,伯纳德才压低声音,对身旁步履蹒跚的单自远说道:“抱歉,让你帮我联系外界……捅了这个马蜂窝。”
“嗯,无非两种反应嘛。”单自远推了推眼镜,脸上是洞悉一切的平静,“一是对方迫于国际压力知难而退,主动解除封锁,但这可能性微乎其微。更可能的是第二种……狗急跳墙、鱼死网破。”
“他们会不惜一切代价,在最后的窗口期内尽可能消灭所有证据,包括我们。”单自远看向伯纳德,“你不可能没想到这一点。”
伯纳德停下脚步,目光如炬地反问道:“既然你都知道后果如此危险,为什么当时不阻止我?有能力操作那东西联系外界的当时只有你……你甚至可以装作无法破解系统。”
单自远沉默了片刻,楼道里只剩下两人压抑的呼吸声,以及远处电缆偶尔爆出的细微劈啪声。
“大概……我也是厌倦了吧。厌倦了在真相面前保持沉默。”单自远轻轻呼出一口气,“真相这件事真是奇怪,在很多时候明明是事实,却又不被大多数人认可。就像月球污染,明明迫在眉睫,但大家都好像装作看不到一样。”
显然,早些时候那场关于“天梯计划”的闭门合作会议进行得并不顺利,若非bee的突然闯入,单自远还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那令人窒息的僵局。
这句话仿佛击中了伯纳德内心同样的弦。他重重地哼了一声,声音带着压抑太久太久的愤懑与决绝:“按中国的话来说这叫‘相见恨晚’吗?我同样……无法忍受!无法忍受‘世界心’行动中那些枉死的英魂、他们的牺牲被如此肮脏的谎言掩盖!无法忍受背叛者逍遥法外、让真相永沉海底……”
他抬起头,望向昏暗楼梯上方那层层叠叠无尽的阴影,仿佛能穿透楼板看到那些牺牲者的面孔映照在苍穹之上。
“最多几个小时,消息就会发酵。到时候无论我们是被灭口、证据被销毁抹除,但真相的种子都已经播下,这是他们永远无法扼杀的东西。”伯纳德的拳头紧紧握起,“能做到这一步,就够了。”
单自远轻笑道:“那可太好了,这正是所我希望的。”
两位背景迥异,却在此刻因共同信念而站在一起的男人对视一眼,不再多言,加快脚步跟上了前方逃亡的队伍,将身后的危险与沉重的希望,一同带入大楼更深、更未知的阴影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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