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京后，甄家人休整了一段时间，他们住在从前的宅子里，还有几个下人伺候着，比起在宁古塔时好了太多了。
皇上下旨，准许甄家人入宫和禧嫔见面。甄远道和甄母如今还只是草民，也就不能像许多年前那样穿着吉服入宫，一家人只是穿上了体面些的衣服，便被苏培盛带着进了宫。
碎玉轩和记忆中的样子有些不同了，瞧着新了许多，但殿内的摆设、赏赐还是不少的，可见皇上还是将禧嫔放在心上的。
给甄嬛行了礼后，流朱赶忙将他们扶起来坐下，甄嬛眼含热泪地一一问候过，然后看向甄玉娆：“玉娆，快来姐姐看看，怎么都这么高了？”
甄玉娆有些木木地走到她面前，感受着她的手抚摸着自己的脸，甄嬛的手其实也粗糙了许多，可见她在凌云峰也是吃了苦的，可甄玉娆在袖子里搓着自己的手，忍不住在心里对比了一番。
不一样的，长姐的手是粗糙了不少、有一层薄茧、也有起过冻疮留下的疤痕；可她的手已经千疮百孔，指关节肿大，瞧着根本不像这个年纪该有的。
甄玉娆愣愣地看着甄嬛，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小妹这是太久没见我，都看呆了？”
甄远道叹道：“你们姐妹多年未见，又遭此横祸，玉娆有些反应不过来，也是有的。”
就在这时，外头忽然传来通禀的声音：“禧嫔娘娘，盼常在求见。”
是浣碧。
甄嬛有些疑惑，但她想起浣碧帮了自己许多，冲流朱点了点头。浣碧是独自来的，她走进来后便关上了门，然后转身走到甄远道面前，直直地跪了下去。
“许久不见了，父亲。”
甄玉娆脑子里“嗡”的一声，她忽然觉得自己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了，她看着浣碧脸上坚定的表情，又忍不住看向母亲，母亲低垂着眼，可却并没有半分惊讶，显然是早就知道了。
甄玉娆又看向父亲，他热泪盈眶地看着浣碧，眼里尽是疼惜和怀念，可却半分对母亲的愧疚都没有。
什么意思？
甄玉娆忽然想起她幼时曾是闺中密友们羡慕的对象，她的父亲不曾纳妾，唯有她母亲一个妻子，哪怕只有两个女儿，他也从不会责怪母亲，更不会提出纳妾生个儿子。
可是比起养外室，纳妾算得了什么？
在宁古塔这几年，父母恩爱、家庭和谐的美好假象其实已经崩塌了许多，可是玉娆也读过“贫贱夫妻百事哀”，生活条件骤然变成那个样子，她也对长姐生了怨怼，父亲母亲就算是变了，那也是有原因的。
可如今摆在她眼前的事实像在嘲笑她：你看啊，你父亲从头到尾都没有变，他就是这样啊。
甄玉娆呆呆地看着浣碧的泪水，她又觉得浣碧也很可怜，不管浣碧的母亲如何，浣碧是那个生来就是私生女的孩子，甚至被带到了甄府，做了甄嬛的贴身婢女。
浣碧，唤婢。
说来，浣碧的年纪，好像只比甄嬛小一两岁吧？
甄嬛......她知道吗？她会是什么反应？
甄玉娆转头看向甄嬛，却看到她眼中的难堪和了然。
——她是知道的。
“玉娆。”
一双温暖的手握住了玉娆的手腕，是甄母，她把玉娆拉到自己身边坐下：“好孩子，不用想了，都过去了，这些跟你没关系，你昨天不是说要给母亲画一幅画吗？等会出宫我们就去买笔墨好不好？”
冰冻的心脏一点点回温，玉娆紧紧回握着母亲的手：“好，我还想吃东街的绿豆糕，娘，咱们一起去买。”
那父女三人的争论，玉娆没有再去听，最后浣碧一边笑一边流着泪：“我早已不欠你们了，我不是浣碧，我叫何明月，这是阿娘为我取的名字。你们的生恩、养恩，我已经还完了，日后，我与你们家再没有任何干系。”
甄玉娆忍不住抬头看了她一眼，浣碧，不，何明月也正好看过来，笑着冲她和甄母点了点头，转身离去。她推开门，外头天光正好，玉娆看着她昂首阔步地走进了光里。
殿内沉默了下来，甄远道转头看向甄母，神色有些尴尬：“辛萝......”
甄母笑着打断了他：“嬛儿，你如今怀着孩子，可有什么不舒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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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任命甄远道为正四品典仪，这是个闲官，没什么实权，对于如今的甄家来说倒是刚刚好。
甄母搬出了主院，搬进了玉娆的院子。
她们母女关上门过起了自己的日子，何明月身世的窗户纸被捅破，甄远道心虚，也不敢来打搅，一时倒也算是岁月静好。
甄母会的很多，她带着玉娆摘花做成颜料，又教她用花草给衣物染色，母女俩整天忙得不亦乐乎，在夏季来临前，自己动手染了两套旗装出来。甄玉娆给甄母画了很多画，甄母挑了许多裱起来挂在卧房里，其他的则用锦盒好好收起来。
如今甄远道的月例完全够一家人开销，甄母先前藏的那些银票，倒是阴差阳错留到了现在，翻出来一数，三张一百两的，一张五百两的，竟是还有八百两。
这不是个小的数字，母女俩喜滋滋有了自己的小金库，不想在府里吃时，也会去酒楼用餐。
甄玉娆在宁古塔是挨过饿的，就算不挨饿，他们能吃的东西也很少，能饱腹就不错了，更不可能追究什么美味。如今回了京城，甄玉娆拉着甄母走遍了大街小巷，将看着好吃的东西都吃了一遍。
他们倒是没有再想着省钱花了，在宁古塔的那几年，是真正意义上的“有钱没地花”，甄母缝银票时情况太紧急，只把能找到的拿上了，面额最小都是一百两，在宁古塔时只拿出来花过三次，一次被抢了，一次救了玉娆的命，还有一次则是给玉娆换了些笔墨。
如今的母女俩，深刻明白了珍惜当下、及时行乐的重要性，而且甄家总不能再出什么事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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