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夏末的午后,巷子里的梧桐树影被拉得很长,斑驳的光影在青石板上跳跃。
王婶坐在杂货店门口的小竹椅上,大腿上放着一个搪瓷盆,正慢悠悠地择着晚上要炒的豆角。
豆角的清香混着店里飘出的茉莉茶香,在闷热的空气中织成一张温柔的网。
这时,她看见对门的小敏低着头走过来,脚步声拖得很重,像是踩着千斤重的铅块。女孩的白球鞋在石板路上磨出沙沙的声响,阳光透过梧桐叶的缝隙,在她微微颤抖的肩头投下细碎的光斑。
丫头,来。王婶招招手,脸上的皱纹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柔和,尝尝婶子新泡的陈皮茶。
小敏在褪了色的红漆门槛上坐下,把帆布书包抱在怀里。她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着书包带子,关节泛白。突然,眼泪就大颗大颗地掉了下来,在浅蓝色的校服裤上晕开深色的痕迹。她把揉得发皱的志愿表摊在膝盖上,纸张上的折痕像她此刻的心情一样凌乱。
他们说写诗养不活自己...女孩的声音带着哭腔,像是被雨水打湿的羽毛,王婶,您最明白事理,帮我去说说吧。您说的话,他们一定会听的。
王婶没有立刻回答。她起身时竹椅发出轻微的吱呀声,走到柜台前,从那个硕大的玻璃罐里舀出一勺陈皮。陈皮在阳光下泛着深褐色的光泽,散发着淡淡的药香。
她将陈皮放进两个白瓷杯里,缓缓冲上热水。陈皮在热水中慢慢舒展,像一朵朵在杯中绽放的褐色花朵,茶汤渐渐染上琥珀色。
你看这陈皮,王婶把杯子推给小敏,杯沿升起袅袅白汽,要经过三蒸三晒,才能有这样醇厚的香味。若是怕它受苦,提前把它从蒸笼里取出来,它就永远成不了上好的陈皮。
小敏怔怔地看着杯中沉浮的陈皮,热气熏湿了她的睫毛。
去年劝张家小子回学校,是因为他年纪小,分不清东南西北。王婶的声音很轻,像在说给晚风听,可你不一样,你心里明镜似的,知道自己的路该怎么走。婶子要是替你去了,反倒耽误了你练就自己的本事。
那天晚上,小敏家的灯一直亮到深夜。王婶在店里整理货架时,能听见对门传来的说话声,时高时低,像一首成长的协奏曲。偶尔能看见窗户上晃动的人影,有时是小敏激动地比划着,有时是父母摇头又点头。
第二天清晨,露珠还在月季花瓣上打转,小敏就推开了杂货店的门。她的眼睛虽然红肿,却闪着光,像是被泪水洗过的星星。
王婶,我说服他们了。她的声音里带着从未有过的坚定,我把这些年写的文章都拿出来,一笔一笔算给他们看稿费,还把未来的规划都说了...说到后来,妈妈先哭了,她说从来不知道我这么认真。
三年后的一个秋日,小敏带着新出版的书回到巷子里。书本的封面是淡青色的,上面印着蜿蜒的小巷,她的名字在阳光下格外醒目。
她把书送给王婶时,封面上还带着她的体温:现在想想,要是当初您替我去说情,我可能永远学不会如何为自己争取。那晚和父母的长谈,比任何写作课都让我成长。
王婶翻开书页,油墨的清香扑面而来。她指着墙头的爬山虎对小敏说:
你看它们,要是总有人扶着往上爬,就永远长不出自己的吸盘。风雨来了,第一个被吹落的就是它们。
夕阳西下,一老一少坐在门槛上。小敏忽然明白,王婶给她的不是答案,而是一把钥匙——一把开启自己内心的钥匙。这把钥匙,让她学会了在人生的每一个十字路口,都能听见自己内心深处最真实的声音。
而这条巷子里,还有更多的故事正在发生:
李家的孩子在自主选择了美术专业后,办起了个人画展;
张家的夫妻在经过彻夜长谈后,找到了婚姻的平衡点...
他们都曾是杂货店里的常客,都曾在王婶不作为的智慧中,找到了属于自己的答案。
夜深了,杂货店的灯还亮着,昏黄的灯光透过玻璃窗,在青石板上投下一方温暖的光晕,像一座温柔的灯塔。不过这座灯塔从不替人掌舵,只是静静地照亮海面,让每一艘船都能看清自己的航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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