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甚至不能确定，真正的翠柳和自己心悦的“翠柳”到底是不是一个人？
从刚才发生的一切不难看出，翠柳的真实生活根本不像在他面前表现出来的那样落魄，相反，作为宋小姐身边得脸的大丫头，说是锦衣玉食也不为过。
不仅如此，宋小姐身边跟着的小丫鬟也要看翠柳的脸色，就连宋小姐这个主子都会给翠柳几分面子。翠柳身为奴婢，却像半个主子。
刘大牛心里发苦，他费尽心机、花了大价钱请人做的耳坠子，在翠柳看来不过就是个可以随意丢弃的玩意儿。刘大牛觉得，他自己就像那副耳坠子。
话虽如此，刘大牛却并未表现出来。
牙人口才极佳，说服宋锦的时候口若悬河，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宋锦意气风发，将自己对“啸山林”的敬佩之意表达的慷慨激昂。
现场气氛烘托的相当不错，唯有另外一方的刘大牛强颜欢笑。
经历了今日这么一遭，看来成家是不太可能了，这宅子当然是要买的，牙人极力为他争取，宋小姐因为他师父的缘故爽快同意。
刘大牛是吃百家饭长大的孤儿，别人对他的善意他比任何人都要珍惜。今日本就是为了他的事，牙人奔波游说，宋小姐慷慨出让。
这是两人对他的善意，指引自己识人不清就辜负两个为他着想的人，他自己都会看不起自己。更别说，这两个人的善意都是师父的缘故，他刘大牛何德何能？
他自认为将内心的情绪掩饰的极好，其实在场的两人早已看出了他心中苦闷。
牙人不用说，本就是刘大牛师父的好友，只是暗自感叹，看来他的老朋友要晚几年才能抱上孙子喽。
宋锦言笑晏晏，佯装不知，大方的开始提要求：
“这宅子我也不是白让的，还有一个条件，不知刘镖头能不能答应？”
刘大牛难得的露出一个发自内心的笑来，他堂堂七尺男儿，怎么好意思白占便宜，还是占了个小姑娘的便宜。有要求最好，起码也让他能少点心理负担。
“宋小姐请讲，但凡我能做到的，一定尽力。”
宋锦点点头，继续开口道：
“我家在附近有几个庄子，进来总是遭贼人偷盗，本打算买这宅子巡庄时做歇脚之用。既然刘镖头买了我的宅子，那么还请对庄子的安防部署指点一二。”
刘大牛慷慨应道：
“别的不敢说，这个我最在行，宋小姐放心，包在我身上。”
宋锦灿烂一笑，
“刘镖头可帮我解决个大难题。哎，唯有院中这棵桂树有些不舍。”
3个人踱步到院中的桂花树下，宋锦又开了口
“前些日子下完定金，我在树下埋了两坛桂花酿，还配了一套玉质酒具，待明年桂花盛开时，在树下小酌，岂不美哉？”
牙人眼睛一亮，笑呵呵的称赞道：
“宋小姐好兴致啊，桂花酿盛在玉碗里，会呈现出漂亮的琥珀色。”
刘大牛面上显出恍然之色，重点原来在这里。
方才他只觉得宋小姐不愧是饱读诗书的大家闺秀，只做歇脚之用的一间小宅子，也能这般雅致。牙人的反应让他心生好奇，这也值得称赞？
不是他目中无人，实在是能在这方面让牙人大加赞赏的，少之又少。
牙人与他师父有个共同爱好，二人都爱酒如命。他师傅豪迈，喝酒只论酒品本身的好坏。只要是好酒，拿只破碗来也能饮个痛快。
牙人却有几分雅兴，对酒具相当讲究，每种酒必然要有对应的酒具。若是得了坛好酒却没有相匹配的酒具，他宁愿暂时不喝，直到有了合适的酒具才肯开坛享用。
此时宋锦又开了口，对牙人说道：
“想不到先生是此道中人啊，那这套酒具便赠予先生，也不算明珠蒙尘。”
又看向刘大牛说道：
“虽说刘镖头将这宅子买下我便不该过问，可是到底是镖头占了便宜，我想以原屋主的身份再斗胆提个要求。望来年请一人来着宅中饮酒，不知刘镖头可否应允？”
刘大牛也是小气的人，他都占了至少百两银子的便宜，让他摆桌酒席都不在话下。何况对方还是令他有些敬佩的宋小姐，赶忙道：
“有何不可？不知那人是谁，宋小姐但说无妨，我一定招待周全”
宋锦笑意盈盈的说道：
“听闻王镖头好饮，树下那两坛子桂花酿便请刘镖头代为转赠你师父。希望来年，王镖头能在这桂花树下饮佳酿，”
这句话像是一记响亮耳光的耳光，狠狠地抽在刘大牛脸上。他的黑脸上有些泛红，那是没加掩饰的羞嗤。
“啸山林”王虎是他的师父，待他如亲子。
当年师父为大义，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侥幸捡回一条性命。他的妻儿却在战乱中惨死，成了孤家寡人一个。如今无数家庭因他当年的壮举得以保全，现在还有多少人记得他？
莫说他人，身为他的弟子，刘大牛在师父的臂膀下羽翼渐丰，又何曾为师父想过？他在师父的庇护下长大成人，从一个吃百家饭的孤儿成了镖局的镖师。
师父收他为徒，让他这个瘦骨嶙峋的孤儿天天有肉吃，才让他长成如今这样人高马大的样子。
师父不仅管他吃喝，还教他武艺。他小时候贪玩不肯好好练功，师父费尽心思让他学有所成，才让他有了这身糊口的本事。
如今他长大成人，有了心悦的女子，便想着买个宅子早日成家立业。他自认为这便是孝心，成家立业繁衍子嗣，早日让师父享天伦之乐。
却未曾想过，师父已操劳半生，如今一天天年迈，待他成婚后却要一人独居。
只因他将赚的银钱都拿去讨好了翠柳，攒下的积蓄不多，勉强买下的小宅子实在是多不出一间房给师父。他总想着来日方长，他们这一行收入颇丰，待他成家后，再攒些银钱。
过些年就可以换间大些的宅子，将师父接来一起居住。
可是这过些年，又是多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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