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大门，一股灼人的热浪扑面而来，甚至能感受到细小的灰烬落在脸上。眼前的景象比在外面看到的更加震撼、更加逼近。黑色的浓烟如同有生命的巨兽，正从7栋十一楼的一个窗口疯狂地翻涌而出，夹杂着猩红的火星，仿佛要将整片夜空都熏染得污浊不堪。火舌贪婪地舔舐着焦黑的窗框，将一个原本温馨的家，变成了一个通往地狱的恐怖洞口。
林纾的眼神瞬间变得无比锐利。他的大脑像一台高速运转的精密仪器，迅速处理着眼前的信息：起火点高度集中在1101室的某个房间，火势正处于最猛烈的燃烧阶段，高温已经导致上方12楼的玻璃出现裂纹，随时有向上蔓延的可能。
是意外还是人为？赵坤杨在不在里面？如果他在，是生是死？那些能将整个诈骗团伙一网打尽的关键账本证据……是否已经在这场大火中，化为了永远无法复原的灰烬？
一连串的问题在他脑中接连炸开，每一个都沉重如铅。
“我去问问情况！”李佳的声音将他从短暂的思索中拉回。此刻的她，脸上已经找不到丝毫个人情绪的痕迹，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职业化冷静和专注。她目光一扫，迅速锁定了一位正对着楼上哭天抢地、身材微胖的中年阿姨。
她快步走过去，扶住那位阿姨的胳膊，语气沉稳而有力量：“阿姨，您好，我们是警察。请问起火的是哪一户，您知道当时的情况吗？”
“警察同志！哎呀！你们可算来了！”那胖阿姨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把反抓住李佳的手，手指因为恐惧而用力，就是老赵家！
赵坤杨他们家啊！我刚准备睡觉，就听见‘砰’的一声巨响，吓得我心肝都跳出来了，还以为是煤气爆炸了呢！我从猫眼往外一看，他们家门缝里就开始冒黑烟了！”
“砰的一声巨响？”林纾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关键信息，他走到跟前，抬头再次确认了单元门牌号和楼层，声音里带着一丝冰冷的凝重，“赵坤杨家，1101室，没错。”
灼热的空气中，细碎的灰烬如同黑色的雪花，纷纷扬扬地飘落，沾在林纾和李佳的头发与肩上。那栋燃烧的居民楼像一个巨大的、通红的烙铁，炙烤着所有人的神经。远处的消防警笛声终于由远及近，撕裂夜空的尖啸带来了秩序的希望，也带来了证据可能被冲刷殆尽的紧迫感。
“我必须立刻汇报！”李佳的声音在嘈杂的环境中显得异常清晰，她已经从最初的震惊中完全抽离出来，进入了绝对理性的工作状态。
她迅速转身，背对着那片骇人的火海，快步走到一颗稍微能隔绝些许噪音的绿化树下。这个背对的动作，仿佛是一种心理上的切割，将眼前的灾难与她作为一名刑警的职责分开了界限。她掏出手机，手指在屏幕上快速而准确地点击，拨通了市局值班室的专线。
电话接通的瞬间，她的声音变得沉稳、精炼，不带一丝一毫的个人情绪：
“这里是重案一组李佳。我和林纾目前在长青路‘静安里’小区7栋火灾现场。重复，是长青路‘静安里’小区7栋。起火单元已确认为1101室，户主正是‘3.15’金融诈骗案的关键涉案人赵坤杨。目前火势猛烈，伤亡情况不明，但现场情况极其可疑。”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短暂而急促的键盘敲击声，显然也被这个消息的严重性所震惊。
李佳继续有条不紊地下达请求：“我请求指挥中心立即派遣刑侦技术勘查人员、法医到场预备。同时，请务必通知经侦支队的同事，我们需要赵坤杨最详细的社会关系和近期动向报告。对，立刻！”
挂断电话，她深吸了一口混杂着焦糊味的空气，眼神中的冷静又增添了几分凝重。这一通电话，意味着案件的性质已经从“意外火灾”升级为了“重大刑事案件嫌疑”，一张无形的大网，正从此刻开始，以这个燃烧的窗口为中心，迅速张开。
与此同时，林纾已经化身为一台冷静的信息收集器。他的目光没有停留在壮观的火势上，而是像雷达一样，在周围惊慌失措的人群中来回扫视、筛选。他知道，最原始、最真实的信息，往往就藏在这些第一目击者的七嘴八舌之中。
他走向了那位最先提供信息的胖阿姨，她的丈夫正给她披上一件外套，她还在不停地拍着胸口。
“阿姨，您刚才说的‘巨响’，能再描述一下吗？”林纾的语气温和，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是在看到火光之前，还是之后？”
“之前！绝对是之前！”胖阿姨斩钉截铁地说，“声音可大了，‘砰’的一声，我们家窗户都跟着震了一下！我当时就跟我老头子说，是不是谁家煤气罐炸了……然后过了大概……也就半分钟不到吧，我就闻到烟味，再往外看，老赵家那个卧室的窗户，红光就‘呼’地一下窜出来了！”
林纾的瞳孔微微收缩。先有巨响，再起大火。这个顺序非常关键。
他又转向一个举着手机拍摄的年轻人，对方的屏幕上正播放着火势初起的视频。“小兄弟，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拍的？”
“火刚烧起来我就拍了，”年轻人把视频倒回开头，画面中只有一股浓烟冒出，随即一道亮橙色的火光闪过，火势才骤然变大。“喏，警官你看，先是烟，然后突然就亮了，跟闪光灯似的，接着火就起来了。”
两种略有出入的说法，但都指向了火灾的突发性极强。林纾的思绪飞速转动，他走到单元楼下，刻意避开上方可能掉落的碎玻璃，仔细观察着1101室的阳台和所有窗口。他问身边一位看起来是本楼住户的老大爷：“大爷，着火之后，您看到有人从1101室里出来吗？或者……有没有人从楼道里跑下来？”
老大爷摇了摇头，心有余悸地说道：“没啊！根本没人出来！这火烧得这么邪乎，要是有人在家，早该跑了不是？”
没有人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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