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阿贝多缓缓起身，腹中传来了饥饿感。
他看了看空荡荡的营地，没去做些吃食，而是重新站回了实验台前。
蕴含龙血的晶矿粉末，中和药效的草叶和地底涌出的，蕴含深渊能量的黑水……
炼金术士娴熟地称量配比，将这些材料依次混合起来。
这大概是最后一次配置这种试剂了，他想。
晓梦体内的污染很快就能完全去除，她也没必要总是来雪山……
这个念头刚一出现在脑海中，就被阿贝多掐灭，他下意识复盘起近期要办的事情来。
不知道可莉有没有乖乖听话，是不是又闯了祸，到时候就一起去琴团长那道歉吧。
还要告诉小可莉，该和她的晓梦姐姐道别，之后大概也不会再……
胸口传来刀绞般的痛楚，阿贝多眨了眨眼，脸上没什么表情，清澈的青蓝眼瞳死死盯着手中的材料。
哦，对了，等下要去把尼格雷多哄回来，安柏巡逻的时间快到了，不能被发现……
还有，还有……
眼前的景物突然模糊了一下，炼金术士平稳的手一抖，过量的试剂被混合到一起，瞬间引起了爆炸。
“轰！”
少年的后背重重撞上了柜子，本就摇摇欲坠的物件们纷纷砸在地上。
阿贝多拍开灰尘，咳嗽两声，俯身清点起危险物品来。
突然，阿贝多的瞳孔紧缩，他下意识拾起了地上那个裂缝的木匣，颤抖地手揭开了匣盖。
那里本该安稳地存放着几块晶石。
用于存储从晓梦身上剥离的深渊污染的晶石。
而此刻，这些坚固的晶石，或许是因为内里污染的侵蚀变得脆弱，再加上意外的冲击。
它们碎裂了。
不祥的气息从中溢散而出。
“唔！”
几乎是在看到内里污染泄漏的一瞬间，阿贝多就将匣子甩了出去。
可惜为时已晚。
来自深渊的力量脱离了束缚，争先恐后地涌入少年的身体。
阿贝多的膝盖重重砸在地上，口鼻溢出鲜血。
视线模糊了，耳边响起的轰鸣仿若谁人刺耳的惨叫，五脏六腑像是被谁粗暴地拧成一团，带着剧痛脱离了原本应在的位置。
体内的血液沸腾起来，但却能清晰地感觉到体温渐渐流失，可怕的空虚感支配了躯体。
晓梦一直都在忍受这种痛苦吗？阿贝多恍惚地想。
他挣扎着向前伸出手，脱力的手却打碎了更多的试管与烧杯，无数炼金试剂泼洒而出，为地面染上缤纷的色彩。
而少年的手臂，也被飞溅玻璃碎片刺得鲜血淋漓，但阿贝多就像感受不到一样，茫然地攥紧了一块碎片，鲜血瞬间从指缝流淌而下。
苍色的眸子渐渐失去了焦距，有道低沉的嗓音压过了冤魂的嘶吼，在阿贝多的脑海中回响。
【来吧，我的兄弟。】
【来吧，到我的身边。】
少年脱力的躯壳像是具失去灵魂的提线木偶，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着，摇摇欲坠地前往雪山腹地。
在洁白的大地上留下一个个殷红脚印。
像是通往地狱的单程线。
“哥……等，等等我……”
气喘吁吁的阿贝花终于追上了尼格雷多。
“别叫我哥！我不是你哥！”
“可是阿贝多哥哥说我们……”
尼格雷多恶狠狠地回头瞪了阿贝花一眼，只可惜不小心掉下几滴泪来，让他的威慑力大打折扣。
“别跟我提起他！”
“对，对不起……”阿贝花下意识道歉。
“都说了别跟着我！”
抬手抹去不争气的泪珠，尼格雷多板着张脸，继续大步向前。
阿贝花像是被他吓到，慢下脚步，迟疑了片刻，但想到阿贝多的话，还是重新追了上去。
“哥…你，你这是要去哪儿啊？”
“不知道！滚回去！”
但阿贝花像是没听到尼格雷多话语中的愤怒，依旧像个刚破壳的雏鸟，凭借印随效应紧紧追在认定的人身后。
（注：印随效应是指刚出生的动物会有一种行为，即跟随它们出生后第一眼看到的移动物体的这种行为（imprinting effect），也称为雏鸟效应，即刚破壳的雏鸟对第一眼看到的移动物体产生依恋，将其当作“母亲”）
听着身后之人没出息的喘息声混着啜泣，尼格雷多咬咬牙，但没再说些什么，也没有继续加快脚步。
像是默许了阿贝花的靠近。
两道相似的身影不断向上攀登，一个步步生风，另一个则踉踉跄跄。
而他们的身后，一个染血的身影走入了巨龙尸骸之中。
“你是什么人？！”
“愚人众要地，闲人免进！”
几个愚人众士兵向着阿贝多举起了武器，但少年浑然不觉。
【来吧，到我的身边。】
那道声音还在呼唤他。
“给我站住！”
“再靠近我们就要攻击了！”
看着少年没有焦距的眼睛，警戒的士兵们心中没来由地升起一股寒意，不知是谁不顾命令先动了手。
但目标并未如同他们预料的那般做出反击。
“咳！”
少年单薄的身躯不躲不闪，硬受了一击，阿贝多晃了晃，咳出一大口污血，从中升腾起浓郁的深渊气息。
操控着他的提线像是被撤回了，失去支撑的阿贝多轰然倒地，地面上尖利的石子轻易地划破了他的皮肤。
更多的血液涌出，融化了积雪。
就在愚人众士兵松一口气，准备靠近些，把这个诡异的侵入者挪走的时候，异变突生。
一只手刺穿了他的胸膛。
“此即，诞生之刻。”
不带温度的嘶哑嗓音响起，阿贝多的身周顿时炸开了朵朵阳华。
滚烫的鲜血泼洒在地面，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吸收掉了，不留一丝痕迹。
心脏的跳动声愈发大了。
地面震颤着，发出欣喜的鸣叫。
【来吧，我的兄弟。】
【来吧，到我的身边。】
【吃下我的心脏，去实现你的愿望。】
阿贝多的眼睛依旧空茫一片，映不出任何东西，深紫色的脉络已经遍布全身，耳边的声音蛊惑着他，踏过尸骸，一直来到巨龙温暖的心脏之前。
被支配的脑海中，他听到了谁人的笑声。
如果你们不在，我是否能重新成为那个唯一呢？
少年吞下了跳动的血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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