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烈的愧疚，如同数万条虫子在心间啃咬，萧帝胤猛地醒了过来。
他怎么又梦到了季叔叔，脑子里还多了一些像是被自己遗忘了很久的记忆。
他立刻唤来暗卫长，问起记忆里那几个舍命保护他的护卫现在可还在。
暗卫长微微愕然，但还是恭敬地回道：“回陛下，他们就在暗卫组里。”
“在暗卫组里，他们都没死？”萧帝胤的脑子有那么几秒的混乱。
可能是之前觉得他们已经死了，但现在却真真实实地知道他们还活着，他觉得自己的记忆像是出了问题一般。
直到他亲眼召见了这几个暗卫，十多年过去了，当初的几个侍卫，现在脸上多了些岁月沉淀下的痕迹。
“把季火旺找来！”皇帝下令。
季火旺此刻正陪着纳兰谷一起下五子棋，皇帝身边的人突然过来，告诉他陛下要召见。
知道肯定是之前穿越到过去，改变了现在，也改变了皇帝的记忆，所以才会要见他。
季火旺放下棋子，跟着侍卫一起来到皇帝临时办公的地方。
皇帝单手撑着头，脑子像是不受控制般，一个劲地盘旋着季叔叔那郑重的托付，让他长大后一定要做一个仁君。
这句话，当时他并没有觉得有什么，可是现在，却觉得特别沉重。
不是他做不来仁君，而是他早已与当初季叔叔所希望的那般背道而驰。
他对于所有敌对过他的人，向来都是斩草除根，从来不会有任何的心慈手软的一面。
就比如所有城池的官员，他们的家眷，他杀起来，麻木中还透着几分斩尽杀绝的痛快。
可这样杀人如麻的他，真的愧对当初季叔叔拼死为他救回所有侍卫的真心。
季火旺迈步进来，拱手行礼：“陛下。”
跟在萧帝胤身边两年多了，虽然萧帝胤仍然杀代不断，但他对自己却是态度好了许多。
所以季火旺已经不像刚来这里那般忌惮这位皇帝。
听得季火旺的声音，萧帝胤缓缓抬起头来。
再一次看见与梦中一模一样的一张脸，也是这般年轻。
萧帝胤眉心紧紧皱成一团。
“朕刚刚又想起一些儿时的记忆，与你父亲有关。”萧帝胤出声说道。
“父亲？”季火旺装无知。
“对，你父亲曾经对朕说，让朕长大后一定要做一个仁君。”
“季火旺，你说朕做到了吗？”皇帝问季火旺。
季火旺僵住，这让她怎么回应。
“朕许你说实话。”皇帝提醒道。
“回陛下，陛下应该不算是仁君。”
“不算是？”皇帝咬重了这三个字，幽深的黑眸里倏然地迸射出几道如利刃般的精芒。
季火旺嘴角抽了抽，连忙拱手道：“陛下，草民不敢欺君。”
“好一个不敢欺君。”皇帝自嘲一笑。
其实他自己也很清楚，自己并非是一个仁君。
他的眼里只有不断地战争，不断地攻城掠地，不断地杀人泄恨。
仿佛这样一直打打杀杀中，才是生命的意义，才是他浑身血液不会停止流动的力量源泉。
“你过来！”皇帝突然开口。
季火旺微微一愕，不确定皇帝突然叫她过去干啥。
但他又不敢违背皇命，只能抬步迈了过去。
在书案前，季火旺停下脚步，试探而不确定的看着陛下。
“到朕的身边来！”皇帝朝他招手。
季火旺嘴角抽了抽，但还是听话的绕过书案，来到皇帝的面前。
皇帝静静地看着面前的季火旺，真的，很像很像，像得就像是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一般。
他抬手，大长臂一把搂住了季火旺的腰身。
季火旺惊得浑身紧绷，下一秒，皇帝的头靠在了她胸口。
“不要动，让朕抱抱！”皇帝出声，声音比之前温柔了些许。
季火旺不敢动，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
【统子，萧帝胤这是什么情况？】
【可能是怀念儿时那个温暖的怀抱吧！】
【可我不是说了，那人是我父亲，并非我。】
【但你们长得一模一样，说起来，萧帝胤从小也很缺爱。母后那般残忍对付他，每天想着各种办法折磨他，想要置他于死地。而他唯一爱他的父皇，又忙于政事，很少有时间陪他。】
听系统这么说，季火旺低头，看着正抱着自己的萧帝胤。
这个人和太子夫君长得一模一样，如果不是知道这是两个不同的世界，两个不同的人，她也会因为此人儿时的境遇，而生起心疼之意。
还好，她的太子夫君小时候深受父皇和母后的宠爱，只是太子夫君自己脾气不太好。
“季火旺，你说你爹找到你，传授了你一些本领，那他可有教你，如何回到过去？”皇帝的脸紧贴着季火旺的胸口，问道。
“陛下为何会突然这般问？”季火旺警惕地问道，生怕皇帝是知道，或是猜出了什么。
皇帝并没有说话，他微微闭上眼。
脑子里又再一次回想起季叔叔临消失前的画面。
真的很想回到过去。
【如果能回到过去，我想救下季叔叔。如果能回到过去，我想如季叔叔所愿那般，做一个仁君。我不再滥杀。】
皇帝心里这般想着，眼角有一滴清泪，无声地滑落而下。
季火旺听得皇帝的心声，心头微震。
原来，皇帝的心也并非石头所做。
他也会有心软的时候，也会有后悔的时候，也会有想做好人，做仁君的时候。
越是缺爱的人，真的是一点点温暖就能暖化他们的心。
季火旺喉头莫名的哽咽了下，她没有说话，安静地任由皇帝这样抱着。
“季火旺，如果你可以把朕带回到过去，朕就听你的话，放过那些守城之人，也愿意回到过去，拯救杀人如麻的自己。”皇帝说完，抬起头来，看向面前与季叔叔一模一样脸的人。
此时此刻，不再觉得季火旺是处处与自己作对，让他很不爽的人。
反而多了几分亲切感。
他湿漉的黑眸里，印着曾经在他遍体鳞伤，满是绝望和悲观的世界里，唯一一个温暖过他心，让他感觉到无比安定之人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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