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距离凤曦禾临时躲藏的那处小院并不远的地方。
黝黑的密道之中立着两盏点燃的灯笼。
灯笼里橘色的灯光打在石壁上，映出两道人影，一个人站着，一个人跪着。
站着的人只穿着一件浅黄色素软缎中衣，跪在他身前的人穿着禁军统领的甲胄。
赫然是应该在皇宫寝殿中的嘉明帝和应该在贡院里的永宁侯荀坚。
嘉明帝双手背在身后，他没有穿龙袍，但身为帝王的威压并没有减少分毫。
他们面前是本应该平整的石壁，被炸的面目全非，大小不一的石块混合着地表的泥土散落下来。
地下密道完好无损，只是之前用来囚禁先皇后谢长欢的那间密室被碎石和泥土掩埋了起来。
永宁侯荀坚手边还放着一个食盒，他本来是要给谢长欢送饭的。
五年来，永宁侯每隔两日，来送一次食水，看着她吃完，再将食盒杯碗都带走。
他最近一直在贡院里，所以并不知晓北城发生的爆炸。
今晚是他给谢长欢送吃食的日子，却不想这里发生如此巨大的变故。
更没想到嘉明帝会在这里等着他。
见到密道里有灯光的时候，永宁侯心中就是一惊。
这条地下密道十分隐秘，知道这条密道位置的人除了自己都被嘉明帝处死了。
但嘉明帝自登基之后几乎从不会来这里
永宁侯心中打鼓，他已经预感到有不好的事情发生了。
拐过两道弯，看到狼藉坍塌的密室，和站立于一旁的嘉明帝，永宁侯当即跪了下来。
“臣荀坚，见过陛下！”
俯首贴地，久久不敢动弹分毫，既是给皇帝请安，也是为自己请罪。
嘉明帝深沉的目光打量了他许久，才淡淡的嗯了一声。
身为武者的直觉，荀坚若有若无的感觉到嘉明帝落在自己身上审视的目光。
永宁侯警觉了几分，不敢抬头，只疑惑的问道：
“敢问陛下，这里发生了何事？这密室怎么塌了？”
“你问朕？
朕也想问问永宁侯，带谁进过这密道呢？”
嘉明帝的声音并不大，语气也不算严厉，却听得永宁侯的额角开始沁出冷汗。
他太了解这位帝王了，心狠又多疑。
若他训斥自己，要责罚自己反而不是什么大事。
最怕的就是他如现在这般和风细雨的问询。
嘉明帝是在怀疑自己！
永宁侯心中惶惶，语气都因焦急带上了几分颤抖，
“陛下明鉴，臣从不敢带人进到这里！
也未曾对任何人提起过这处所在！连臣的妻子和儿子都未曾提及过分毫！
臣追随陛下二十年，办事一向尽心尽力，不敢懈怠分毫的！”
嘉明帝负手而立，阴暗的密道中，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
“荀坚，不是朕不信任你，只是此处的路线只有你与朕知晓，平素也只有你进出。
现在人丢了，朕不问你还能问谁？”
“陛下！
微臣真的不知啊！
微臣这几日一直都在贡院之中，每隔两日才下来给她送一次吃食。
微臣前日来的时候，人还好好的关在里面呢，并无半分异样。”
永宁侯言辞恳切，自称也从臣变成了微臣。
“哦？并无半分异样吗？
这样说来此事与爱卿无关，也许是朕不小心将这密道的路线泄露出去的？”
嘉明帝的声调微微上扬的几分，语气之中没有一丝动怒的痕迹。
永宁侯却是被他这话吓得重重的一个头磕在了地上。
看来皇帝认准了，是自己将这地下密道的路线给泄露出去的。
可他做事向来小心，每次进入密道的时候都会找一个合理的理由将门关严，并且让自己的心腹守在门外。
又怎么可能会被人跟踪呢！
无论是在永宁侯府，还是在贡院里面，都不会有人能够跟踪自己的。
荀坚怎么也不会想到，他的“好儿子”会偷摸溜进他的书房，找到了密道的入口。
更不会想到就是那么凑巧的，他下来送吃食的时候会被自己的“好儿子”看见。
看到他打开密室的门，才能确定这密道之中当真关着人。
荀坚此刻当真觉得自己冤枉至极，却也知道嘉明帝在气头上，自己一味的辩解只会触怒帝王。
于是认错道：
“陛下， 是微臣看管不力，请陛下责罚！ ”
他只说了自己看管不力，就是在告诉嘉明帝，人丢了是我没看好，这个错我认了。
但人是怎么被救走的，怎么被发现的，这事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若是此刻灯火明亮，便能看清嘉明帝脸上的神色有多阴翳，只是这里太黑了，只有两盏灯笼透出微弱的亮光。
嘉明帝是怀疑荀坚的，即便不是他主动透露出去的，这件事也极有可能与他身边的人有关。
毕竟知道这条密道的路线，又知道先皇后谢长欢被关在这里的人，只有他和荀坚。
“哼！起来吧！
人，朕已经派人去追了。
你从贡院回府之后，将自己身边的人好好查一查！”
到底嘉明帝没有责罚荀坚，永宁侯此刻应该在贡院之中的，即便他是皇帝，也没有理由去责罚永宁侯。
这也正是许宴为什么一心想要嘉明帝给他一个明面上的官职的原因。
其实这件事中有一个很大的漏洞，只是嘉明帝和荀坚现在都没有察觉。
最大的漏洞就是时间，爆炸发生不久，北城的水井之中就有人出去，这在时间上是对不上的。
从关押谢长欢的地方走到地下暗河，再从水中离开所需的时间最少也要小半个时辰。
他自然也不会想到有人能够精准的在地面上定位到地下密道中隐藏的密室位置。
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就连他将这地下密道的地图与盛京城的地图几番比对，也只能知道此处在地面上大概的位置。
只可惜他虽是帝王，但也不能将所有人都玩弄在股掌之中。
譬如许宴，这个他信任的棋子。
就没有将许多关键的信息及时汇报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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