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潇一觉睡到日落西山，起身时，瞧见桌案前有一个郎艳独绝的背影。
乍一看，还以为是谢珏来了。
少年眉眼温润的侧脸转过来，问她：“七哥，我听你睡得挺香的，梦到了什么好事情？”
谢潇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可能我打鼾了。”
“没，呼吸声有点大，不过这样也很可爱。”
谢谦看着她睡眼朦胧的模样，笑道，“这沓大多是下属的年终总结，我帮你看过了，逻辑不通的已经挑出来了。这沓是例行请示，小事项我已经代你批过，牵涉面广的已经分门别类放在这里，你明日有空再过目。”
谢潇看着少年手边那两沓分类罗列得整整齐齐的书文，顿感轻松不少。
年轻真好，八皇子只用了半日，就解决了她一大部分为之头痛的繁琐工作。
“真乖。”谢潇大致翻看了一下，上面的批语严谨合理、公正客观，各项内容安排得井井有条，丝毫不显混乱。
“你十七岁学成归来，日后定是有经天纬地之能的朝廷肱骨。”她称赞道。
少年淡淡一笑，“有七哥在的地方才是朝堂，要是你不在，我也不会回来。”
谢潇眸中的笑意渐渐凝滞，八弟他，是不是猜到了什么？
她心里一沉，知道这件事的人越来越多了。
“七哥，上次去姜氏吃饭扑了个空，今日我特意提前订了位子，再陪你去品尝一番，怎么样？”
谢潇愣了愣，自从和八弟、庄伯那次抱憾而归后，其实她已经接连吃过两次姜氏的饭食了。
不过好在她下午胃口不好，没怎么吃东西，这会儿也确实饥肠辘辘，便应道：“好啊，今日七哥请你。”
两人一同从京兆府出来，街上各处已经悬挂上了大红色的灯笼，远远望去一片醒目的红色海洋，年味儿十足。
姜氏食府外头还悬挂着层层红帆，其中以谢珏那龙飞凤舞的字迹最为瞩目。
谢潇大致看了一眼，觉得他当日写得委实有些夸大其词，自己看着都觉得违心，难以与诗篇当中的品质匹配。
少年带着她走进雅间，热腾腾、香喷喷的饭菜一端上来，她便眉开眼笑地拿起筷子品尝起来。
“两位弟弟出来吃好吃的，都舍不得叫我一声。”
一道熟悉无比的嗓音响起，谢潇转过身，看见他便笑了出来。
“三哥。”
只见谢珏身着一身月白色锦袍，玉冠束发，眉眼含笑地站在门口回望着她。
“三哥来了。”谢谦连忙起身相迎，“这几日见你整日都忙得脚不沾地，还以为此时你尚在东宫，所以没叫你。”
谢珏微微一笑：“出来办些公务，恰好路过，看到七弟的随从在外头，便进来看看。”
说着，他在谢潇身旁坐下，宽袖一拂，当着谢谦的面，就在桌案下抓起了她柔嫩的手掌，问道：“八弟在宫中帮着颖娘娘筹备除夕宫宴，还顺利吧？”
谢潇小脸发热，这人总爱来这一套。
“顺利。”
谢谦没有察觉出两人的异常，为他斟了一杯茶，客客气气地说，“名单已经呈给父皇看过了，今年过年宫中人少，准备起来各项程序都简单了许多。”
今年宫中发生了诸多事，岚采女卒，萱妃薨逝，皇后崩逝，梁王一家被罢黜，朝堂与宫中瞬息万变。
谢珏归朝将近一年，这期间的变故，抵得上谢潇从小在宫中长大所经历的时光。
的确人少了许多。
两人正说着话，谢谦也同她递过来一杯茶，谢潇口中干渴，试图抽出一只手去接。
可谢珏在袖中紧紧攥着她的手不肯松开，竟然亲手端着杯盏来喂她。
谢潇脸颊“嗖”地一下红了。
喝吧，这举动私下里没有什么，可八弟还在唱，着实有些暧昧。
不喝吧，又显得太过刻意，此地无银三百两。
谢珏又凑近了一些，把杯盏口送到她唇边，面不改色说道：“除夕夜宫中也要放烟火，到时八弟别回去太早，咱们兄弟几个一同守岁，一起热闹热闹。”
谢谦没听清他说什么，眼睛只是死死地盯着在谢珏掌下小心翼翼饮茶的谢潇。
两人动作如此亲昵，谢珏竟丝毫不在意有人在场？
谢谦深吸一口气，往旁边挪了挪，说道：“七哥，你那边位置有点窄，坐我这边吧？”
谢珏又往谢潇身边挤了挤，说：“七弟个子小，这里位置还挺宽敞的，我方便给她夹菜。”
“七哥？”谢谦又来问她：“过来吗？”
“七弟？”谢珏望向她，似在威胁，手指还不停地抓挠她掌心的软肉，把谢潇挠得浑身难受。
她面红耳赤，几乎要站起来奔逃而出：“我，我不吃了还不行么？”
最后还是谢珏让了步，他稍微挪开了一点，笑着说：“不逗你了，用膳吧。”
谢潇夹在两人中间，觉得呼吸都不顺畅，这顿饭自然也吃得如坐针毡。
她严重怀疑谢珏是看到她和八弟一起出来吃饭，故意来横插一杠的。
用完膳食她去结账，却看到谢珏身旁的张响已经先行一步去了，于是又坐下。
从姜氏食府回祁王府的时候，趁着谢谦在远处为她牵马的间隙，她对着谢珏的语气不自觉地严厉起来：
“三哥，八弟还是个懵懂少年，你当着大家的面，就别让他难堪了，行么？”
“他一点都不懵懂，心思多着呢。”谢珏一边为她披上披风，一边语气笃定地说，“也就只有你这么觉得。”
谢潇隐约明白他的意思，只是叮嘱道：“八弟性情纯善，你别让他从小就对你心生怨气。”
“那不然呢？眼睁睁看着她来与我抢夺你？”谢珏说。
谢潇暗自瞪他一眼，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连自己的亲弟弟都不放过？
之后，她故意把谢珏远远甩在身后，和谢谦一起上马，将他送回至宫门口。
好在谢珏吃过饭就走了，并没有再追上来。
宫门快要下钥，谢谦入宫前匆匆看了她一眼：“七哥，我明日还去府衙给你帮忙。”
“行，那哥哥明日刚好偷个懒，你也顺便锻炼锻炼。”她朝谢谦挥挥手，“替我向姨母问安。”
“一言为定。”少年看了看她身后，除了王府的侍卫和随从，已经空无一人，这才放心地说：“七哥早点回去。”
宫门缓缓关上，也关上了谢潇在这里生活了整整十七年的回忆。
不管过程是苦痛还是难熬，她终于也成了自由身。
回去的时候自然也是一身轻松。
刚回到王府主院，谢潇推开门，就闻到一股有人沐浴过后的皂角香味。
谢珏穿着睡袍走过来，墨发末梢还淌着晶莹的水珠。
“倒是不客气。”谢潇佯装嗔他：“来我这里同逛你的后花园一般。”
“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他一把将她拦腰横抱起来：“外面风大，有事咱们被窝里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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