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去病进了帐篷没一会儿,就睡着了,鼾声大作,还磨牙,咯吱咯吱的响。
赵延年却睡不着,他甚至怀疑霍去病是装睡。
这么大的事,你说睡就睡着了?这心也太大了。
他反复思考霍去病的提议,越想越觉得天马行空,非常人可及。
他之前就完全没想过这种可能。
但是,你又不得不承认,这想法的确有一定的可行性。
真要一战打崩右贤王,又顺路端了浑邪王、休屠王以及沿途的匈奴小王,大汉西部的威胁解除,绝对能载入史册,惊天地泣鬼神的奇功。
可是风险也是真的大。
连续作战,又是深入草原,没有后勤,没有补给,全靠缴获,想想都让人害怕。
反正他是越想越怕。
果然,跟着天才作战很危险,你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就会冒一个想法出来,而且都是要命的那种。
这一仗打完,无论如何也不跟着霍去病了。
封不封侯无所谓,小命要紧。
命没了,封了侯又如何?我连儿子都没有呢。
正在胡思乱想,又有脚步声响,赵延年下意识的收回心神,循声看去。
身为霍去病的贴身亲卫,他心里的那根弦绷得特别紧。
赵破奴站在不远处,向赵延年招手。
赵延年站起身,吩咐守在一旁的郎官提高警惕,自己走到赵破奴面前。
“什么事?”
“刚刚收到游骑的消息,右大将在附近宿营,大概有五千骑,从浚稽山方向来。按照日程,可能在明天傍晚到达右贤王庭。”
赵延年心里一紧。“知道他的来意吗?”
赵破奴苦笑道:“不知道,这也没办法打听啊。”
“知道了,我会报告给侍中。”
“好的。”赵破奴答应着,脚下却不动。
赵延年瞥了他一眼。“还有事?”
“那个……你能不能对侍中说一声,如果与右大将接战,让我先出击。”
赵延年眉心微蹙。“你想干啥?临阵纵敌?”
“不是,不是。”赵破奴连声说道:“我是想,如果他一定要死,不如死在我手里,至少我可以给他一个痛快。他那么自负的人,估计不可能投降。”
“我尽量。你安排人小心警戒,不要轻举妄动。”
“好的,好的。”赵破奴转身走了,低着头,大步流星。
赵延年暗自叹了一口气。
终于还是要兵戎相见了,想必赵破奴心里不太好受。
可是这有什么办法呢。
两军交战,容不得一点心慈手软,谁手软谁死。
现在想想,亏得当初将赵破奴和仆朋俘虏了,一起回了汉朝,要不然现在就是敌人。
——
第二天一早,赵延年将右大将到来的消息告诉了霍去病。
霍去病听完,沉默良久,没说什么。
但赵延年从他的脸上看到了担心。
卫青只有三万骑,又是长途奔袭,右贤王庭每多一个匈奴人,危险就增加一分。现在一下子多了五千骑,压力不可谓不大。
“右贤王和右大将哪个更英武?”
赵延年不假思索。“右大将。他野心勃勃,实力也不弱。如果不是因为出身问题,右贤王应该是他。”
“出身不好?”
“他的生母可能是汉人。匈奴人看不起汉人,所以……”
霍去病冷笑一声,随即说道:“此战过后,就不会有匈奴人再看不起汉人了。”
赵延年笑笑,还没说话,霍去病又道:“既然这个右大将更有威胁,那今晚开战之后,先攻击他的大营。”
赵延年愣住了,盯着霍去病,怀疑自己是听错了。
你怎么刚才还有同情之意,眨眼就要先杀他?
霍去病皱了皱眉。“有问题?”
赵延年连忙摇头。
他是看出来了,霍去病这个理性到了极点,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他心里清楚得很。
同情归同情,要你命的时候,不会皱一点眉。
赵延年转身去找赵破奴,传达霍去病的军令,严密监视右大将。
整个白天,八百骑士就藏在山谷中,看着右大将率领五千骑,在数里外经过。
有惊无险。
右大将的骑兵过去后不久,霍去病就下令出发,远远的跟在右大将的后面。
——
右大将完全没有留意到身后的危险。
他有些心不在焉。
之所以从浚稽山赶来,是因为他收到了单于庭的消息。
继一个月前被汉军击败后,单于伊稚邪又一次看到汉军战旗就撤退,连最起码的抵抗都没有。
汉军又一次追到颓当城,无功而返。
伊稚邪两次不战而走,威风扫地,右大将心动了。
他敏感的意识到,伊稚邪这个单于做不长了。有实力竞争单于的一只手数得过来,其中机会最大的就是右贤王。
匈奴右部的实力超过左部,已经是不争的事实。
之所以一直没有争位,还是因为匈奴人尚左的习俗,左贤王在名义上排在右贤王的前面。
这一次,右大将想说动右贤王争一争。
如果成功,他或许可以将右贤王位收入囊中,甚至成为下一任单于的竞争者。
右贤王的儿子撑犁阿里格希佗年龄太小,性格又不够强硬,完全可以再等一等。如果右贤王愿意,将右贤王位让给他,他将来可以将王位再还给撑犁阿里格希佗。
想来想去,他觉得这个方案不错,右贤王有很大概率会接受。
所以,他就匆匆赶来了。
日落时分,他赶到右贤王庭,下令部下扎营后,带着亲卫营赶到右贤王的营地。
右贤王已经知道右大将来了,但他并不紧张。
右大将只有五千骑,没有伤害他的能力。
右贤王设宴,为右大将接风。席间,兄弟俩说起了不久前的战事。
右大将趁机说明了自己的来意,极力鼓动右贤王争位。
当然,他想做右贤王的心思暂时还不能说,这要右贤王自己提出来才行,否则别人会有想法。
见右大将全力支持自己争单于之位,右贤王很开心,觉得这个弟弟的表现不错,像个弟弟的样子,随即表示,如果真能争到单于之位,就立右大将为右贤王,以赏其功。
兄弟俩各得所愿,一拍即合,随即开怀畅饮。
整个帐篷里几十人,没有一个想到汉军正在奔袭而来的路上,甚至有八百精骑就埋伏在附近,已经刀出鞘,箭上弦,就等着开战。
汉军两次出塞,攻击伊稚邪,都是到颓当城而止,三百里而已。
出塞六百里,从赵国到秦国,再到汉朝,没有先例。
——
霍去病立马站在山坡上,看着远处如萤火一般的匈奴大营,眼神坚毅,不动如山。
赵延年抬头看了看天空的明月,时辰不早了,马上就午夜了。
右贤王的营地里还亮着灯,酒席还没散,真是开心。
匈奴人喝得开心,他们也正中下怀。
原本还担心匈奴人有防备,现在看来,完全多余。
匈奴人根本没想到汉军会来攻击他们。
之前的障眼法生效了,而且效果极好,疗效极佳。
论起斗心眼,匈奴人还是略逊一筹。
唯一的遗憾是卫青应该已经到了,现在却一点影子也没有。
他有可能迷路了,或者出了其他问题,总之是失期了。
失期当斩,卫青这次就算不死,也有可能被夺爵。
汉朝继承的是秦朝军法,相当严厉。
就在这时,一个趴在地上的骑士跳了起来。“来了,来了。”
霍去病霍然转头。“有多远?多少人?”
“最多还有十里,至少两万骑。”
霍去病长出一口气,伸出手。“矛来。”
赵延年立刻递上长矛,同时自己也摘下长矛,握在手中。
“击鼓,全军出击!”霍去病轻踢战马,冲下山坡。
赵延年紧随其后。
掌旗兵展开大旗,战旗猎猎,迎风呼啸。
鼓手敲响了战鼓,鼓声越来越急,越来越急。
八百骑士顺着山坡加速,速度越来越快。
霍去病冲在最前面,踩着马镫,站了起来,举矛大呼。
“汉家儿郎,封侯拜将,就在今日!”
听到封侯二字,赵延年也觉得热血上涌,之前的各种担心、疑惑都被抛在脑后,耳中只剩下如雷般的马蹄和呼呼作响的风声,眼里只剩下越来越近的匈奴大营。
他猛踢战马,几个起跃就抢到了霍去病的前面,一马当先,冲进了匈奴人的大营。
“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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