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晓兕拂开《贞观四年突厥降附册》最后一页时,官服袖口勾住竹简边缘,发出细微的撕裂声。
墨痕如血,不是竹简的毛刺,不是岁月脆化的纸缘——是卷末那行朱批,在昏黄灯笼下竟渗出暗红光泽,像未干的血。
“愿生生世世为大唐牧马。”
她低声念出颉利可汗的泣语,耳畔却响起三日前叔父贞德本醉后的冷笑:“如今?如今是咱们大唐天子,生生世世给边将牧羊!”
烛火猛地一跳。
几乎同时,档案库深处传来一声极轻的“咔哒”,像是机括转动,又像枯骨移位。
贞晓兕屏住呼吸。鸿胪寺西窖三层,亥时三刻,理应只有她一人。门外两个老吏的鼾声早在半炷香前就均匀响起。
她慢慢转身,左手悄然探入怀中——那里藏着穿越时唯一跟随而来的物件:一支缠满绝缘胶带的电容笔。在这个时代,它比匕首更令人不解。
黑暗如墨,吞噬着十排后的书架。但不对……她分明记得,最后一排书架靠墙,之后便是石壁。
可现在,那里竟隐约透出微光。
青光。幽冷如古墓磷火。
七日前,贞晓兕还不是鸿胪寺的主簿候选人。
她是21世纪985历史系的博士生,通晓六门古语言,论文答辩前夜在图书馆地下室整理敦煌微缩胶片。最后一张胶片卡进读片机时,她看见的不是佛经,而是一份从未录入任何档案的《天宝异闻录》:
“贞观十九年,太宗密敕将作监,于长安一百零八坊地下凿‘观世井’九口,以窥后世气运。井成之日,司天监夜观星象,见九星连珠坠于幽州分野……帝默然,封井,杀匠人七百。”
读到这里,胶片突然自燃。火焰是诡异的青色。
再睁眼时,她已是贞家十三娘。五日前,她那仅年长五岁的叔父贞德本——“突发心疾”身亡。这位与安禄山同出营州的英俊郎君,生前总能在沉重话题里撬开一丝缝隙,如今却成了长安无数悬案中的又一具尸体。
遗物中有一枚青铜钥匙,刻着扭曲的符文——与她梦中见过的“观世井”铭文一模一样。
而今天,是她暗中调查叔父死因的第七日。
青光在扩大。
贞晓兕捏紧电容笔,步步逼近。脚下积尘被她刻意踏响——若有活物,该惊动了。
但直到她站在那堵“墙”前,只有自己的心跳震耳欲聋。
这不是石壁。
是门。
青铜门扉高九尺,宽三尺三,与书架浑然一体,表面覆满灰尘蛛网,若非此刻门缝渗光,根本无人能辨。门环是两只衔环的睚眦,眼珠处镶嵌的墨玉已然脱落,露出后面……
她凑近,倒抽一口凉气。
墨玉后面是水晶透镜。此刻,透镜后隐约有景象流动:沙丘、孤城、残旗——分明是营州景象!
门缝右侧有一凹槽,形制与她怀中那枚青铜钥匙完全吻合。
叔父留下的钥匙。
叔父的“心疾”。
档案库深处的秘门。
无数线索在她脑中瞬间串联,冰冷如铁链。贞德本绝非病逝。他是发现了什么,被灭口。而这扇门后的东西,值得杀人。
她的手很稳,取出钥匙。
插入前,她最后看了一眼门缝里的青光——那光忽然波动,浮现出几个飞速流转的古突厥文。她只来得及辨出其中三字:
“兵……疫……至……”
钥匙入槽。
无声无息,青铜门向内滑开。没有机括轰鸣,没有尘埃倾泻,仿佛这门已等待千年,只为此刻。
门后不是房间。
是一座井。
井口宽三尺,井壁以青砖垒砌,向下深不见底。青光自井底漫溢而上,照亮壁上密密麻麻的刻文——汉文、突厥文、吐蕃文、契丹文……甚至还有她从未见过的楔形文字。
而在井口正上方,悬着一面铜镜。
镜中映出的,不是她的脸。
是千军万马。
铁甲映寒光,马蹄碾碎冻土,狼纛在朔风中猎猎作响。军阵前方,一个肥胖如山的身影高坐骏马,金色明光铠在冬日惨白的阳光下刺得人眼疼。
安禄山。
但这不是现在的安禄山——镜中人年轻二十岁,正挥刀指向南方,嘴型张合间,她竟能“听”见那嘶吼:
“清君侧,诛国忠!”
镜像忽然波动,转为另一幅景象:长安,兴庆宫,李隆基与杨玉环对饮,梨园乐声靡靡,殿外雪花纷飞。
镜中下起雪。
现实中也飘下雪花——从井口,从虚空,带着刺骨寒意。
贞晓兕摊开手掌接住一片。雪花在她掌心凝结成冰晶,晶体内竟封着一行小字:
“天宝十四载冬,长安雪夜,范阳兵起。”
日期是……三个月后。
“原来……是这样……”她喃喃自语,浑身冰冷。
这不是普通的井。
这是“观世井”。太宗皇帝窥探后世气运的九口秘井之一。它映照的不是当下,而是未来——至少是某种可能的未来。
叔父发现了它。或者说,叔父奉命看守它。
那他因何而死?因为看到了不该看到的未来?还是因为……有人要篡改井中所映之景?
井底青光忽然大盛。
镜中画面再变:不再是宏大的军阵与宫阙,而是一条狭窄的巷道。巷道尽头,一个身着鸿胪寺浅青官袍的少女倒在血泊中,胸口插着胡式弯刀。镜头拉近——
是她自己的脸。
瞳孔涣散,唇角渗血,手中死死攥着一卷文书。文书标题在血污中依稀可辨:《幽州镇兵籍与粮道勘合册·秘》。
画面定格。
井壁某处突然传出机括转动声,一块青砖凸出三寸。砖面放着一卷全新的羊皮册,封皮正是镜中所示!
贞晓兕倒退两步,背脊撞上身后书架。
这不是预言。
是警告。是恐吓。是谋杀预告。
她终于明白叔父临终前,为何要用血在榻边木板上反复划那几个扭曲的符号——那不是病中胡画,而是他毕生研究的古突厥巫文:
“井见死,则死必至。唯破镜,可易天命。”
破镜。
她猛然抬头看向铜镜。
镜中,死去的“她”忽然眨了眨眼。
嘴角勾起一丝诡异的笑意。
同一时刻,范阳节度使府。
安禄山屏退所有乐伎与侍从,独留谋士高尚、严庄。
“长安传来密报。”他肥硕的手指捏着一枚蜡丸,轻轻碾碎,“咱们那位圣人在华清池泡得太舒服,连朔方的军报都懒得看了。”
高尚躬身:“此乃天赐良机。平卢、范阳、河东三镇精兵已整饬完毕,只等……”
“等什么?”安禄山打断他,走到窗前。窗外大雪纷飞,与他镜中所见的长安雪夜一模一样——这是今晨他从另一口“井”中看到的景象。那口井在营州老宅地下,是他母亲去世前才告知的秘密。
“等一个理由?”他冷笑,“‘清君侧’这理由,八十年前徐敬业用过,太旧了。”
严庄低声道:“那……等一个人?”
安禄山转身,眼神锐利如刀:“说。”
“鸿胪寺主簿候选人贞晓兕,叔父贞德本七日前暴毙。此女颇为蹊跷。”严庄展开一卷密档,“贞德本死后,她三日闭门不出,第四日却通晓了原本一窍不通的突厥文与契丹文。昨日考核,她竟能背诵《贞观政要》全文——据查,她此前连《女诫》都背不全。”
安禄山眯起眼:“夺舍?附身?”
“更怪的是……”严庄声音压得更低,“今晨我们埋在鸿胪寺的眼线回报,贞晓兕暗中调阅了所有关于‘观世井’的残卷。而昨夜,西窖三层有异光。”
殿内死寂。
许久,安禄山缓缓坐回榻上,手指敲击案几:“太宗皇帝留下的九口井……我娘说过,得三口井者,可观天下大势;得六口者,可窥十年吉凶;若九井尽得……”他没有说下去。
高尚眼中闪过贪婪:“那贞晓兕是否找到了其中一口?”
高尚,本名高不危,幽州雍奴(今天津武清)人,是安禄山身边与严庄齐名的头号文胆。三个人之间的关系可以分成“劝反—建燕—弑主”三个阶段:
747 年,经高力士推荐,高尚被安禄山召为平卢掌书记,从此“出入卧内”,通宵陪写文书,比严庄更早取得绝对信任。
他最擅长“解图谶”,常用神秘预言给安禄山洗脑,一再劝其“举大事”;严庄随后加入,两人一搭一唱,形成“河北庶族士人”中最激进的反唐核心。
之后就是建燕阶段(天宝十四载—至德二载)
755 年范阳起兵,高尚与严庄共同起草檄文、军令,是安禄山“文官幕僚班底”的两大首领。
756 年安禄山称帝,国号“大燕”,以高尚为中书侍郎,掌所有诏敕;严庄任御史大夫、中书侍郎,两人并列宰相之任。
安禄山晚年暴虐,动辄鞭笞高尚、严庄。二人与宦官李猪儿合谋,夜入帐中缢杀安禄山,立安庆绪为帝,继续把持朝政。
安庆绪败亡后,高尚一同被俘,最终与严庄分道:严庄降唐得官;高尚则在被史思明俘获后遭缢死,结局更为悲惨。
一句话概括:高尚是安禄山“文胆”第一人,与严庄同为起兵主谋、大燕宰相,也是亲手弑君的共犯,只是政治投机失败,未能像严庄那样全身而退。
“找到又如何?”安禄山突然暴怒,一拳砸在案上,“老子在营州那口破井里看了十年!看了十年长安怎么醉生梦死,看了十年边关将士冻死饿死!看了十年——老子就知道,这天下该换人坐坐了!”
发泄过后,他喘着粗气,忽然笑了:
“不过……若那小娘子真找到了井,倒是好事。”
他看向严庄:“你说,太宗皇帝当年为什么要凿这些井?”
严庄是唐玄宗天宝年间的官员,曾任范阳节度使安禄山的幕僚官(孔目官),后累加至太仆卿,是安禄山的重要谋士之一。
严庄与高尚一起多次劝说安禄山起兵反唐,是安禄山决定发动“安史之乱”的关键推手之一。
安禄山称帝后,任命严庄为御史大夫、中书侍郎,成为伪燕政权的核心人物。安禄山晚年深居简出,大将奏事都需通过严庄传达,严庄几乎掌握朝政实权。
安禄山晚年因病失明、性情暴虐,常鞭打严庄。严庄怀恨在心,于757年联合安禄山之子安庆绪和宦官李猪儿,将安禄山刺杀,并立安庆绪为帝,继续掌控朝政。
后来安庆绪势力败落,严庄在获嘉向唐将郭子仪投降,被押送至长安,唐肃宗任命他为司农卿,得以善终。
严庄是安禄山最倚重的谋士,却也是最终亲手弑君、改换门庭的关键人物
严庄思索:“为窥后世,为保李氏江山……”
“屁!”安禄山啐了一口,“我娘说,那是太宗皇帝给后世留的‘后门’。井能观运,就能改运。但改运需要‘钥匙’——真正的钥匙,不是开门的那种。”
他眼神幽深:“贞德临死前,有没有留下什么东西给他侄女?”
严庄:“据查,有一枚青铜钥匙,样式古老。但内线说,那钥匙在贞晓兕入住鸿胪寺官舍当夜,就不见了。”
“不见了?”安禄山站起身,踱步到殿中那口装饰用的青铜水缸前。缸内水面无波,却隐约映出营州老宅地井中的景象——那是他今晨刚“看”过的未来片段。
画面里,长安城破,玄宗西逃,而他安禄山坐在太极殿龙椅上,接受百官朝拜。
但画面边缘,始终有一个模糊的身影。
青衣,乌发,手持一卷散发青光的书册。
此前他从未看清那人是谁。此刻,那身影忽然转过了脸——
贞晓兕。
“找到她。”安禄山的声音冷如寒铁,“在井彻底苏醒之前,把她带来见我。活的。”
“若她不愿?”
安禄山凝视缸中水影。水波荡漾,贞晓兕的身影旁浮现出另一幅画面:鸿胪寺档案库,青铜门开,少女伸手探向那卷《幽州镇兵籍与粮道勘合册·秘》。
他笑了:
“她会愿意的。因为她比任何人都清楚——”
“三个月后,范阳的铁骑会踏碎长安的梦。而她,是唯一看过剧本的人。”
鸿胪寺西窖。
贞晓兕的手悬在羊皮册上方一寸。
镜中死去的“她”仍在微笑,仿佛在说:拿,便是死。不拿,亦是死。
她闭上眼,脑海中飞速闪过所有线索:叔父的死、青铜钥匙、观世井、安禄山的崛起,以及她记忆中那些冰冷的历史事实——
幽州镇:自李怀仙任首任节度使后,便形成“一元二府”的畸形架构:幽州都督府掌民政,卢龙节度使府统军事,两套僚佐系统分管文武。
书记、推官等文臣理赋税刑名,都知兵马使、虞候等武将握数万雄兵,统辖河北五十万户。这体制本是为应对高丽与契丹而锻造的利剑,军政合一,号令迅捷。然而剑有两刃。
营州:作为深入辽东的前哨,营州都督府本应与幽州互为犄角。但开元年间,契丹人两次踏破营州城墙,朝廷的反应竟是将营州都督府内迁渔阳。
这一退,不仅让平卢军的指挥权重回幽州,更在无形中将东北边防的锁钥,彻底交给了那位日益臃肿的范阳节度使。
营州,时而是冲锋在前的矛尖,时而是可以丢弃的棋子。
安禄山:他绝非突然降世的魔星,而是这套日益僵化、依赖蕃将、以胡制胡的边疆制度滋养出的最肥大肿瘤。
节度使集行政、军事、财政大权于一身,本已易生割据;朝廷为图省事,竟让一人兼统平卢、范阳、河东三镇,手握近二十万天下精兵。
边疆生态:史书所言“大杂居,小聚居”的边疆生态,在河北具化为十七州安置降胡,胡汉杂处。营州城内或有“烟火万家”的井市繁华,但频发的自然灾害、部落世仇、以及“胡人朴质,汉官贪苛”的积怨,早已将这里变成沉默的火药桶。
她睁开眼,眸中再无恐惧。
一把抓起羊皮册。
几乎同时,铜镜炸裂!不是碎裂,是化作无数银色光点,如逆行的雪,全部涌入她的眉心。
剧痛。海量信息奔涌而入:舆图、兵籍、粮道、暗桩、朝中党派、后宫秘辛……还有九口观世井的位置:长安三口,洛阳一口,太原一口,幽州一口,营州一口,安西一口,岭南一口。
最后一道信息,是一段太宗皇帝留下的神念:
“后世得井者,切记:井映万般可能,然天命无常。所见之未来,恰因你已看见,故可更改。然改运之代价,或非常人可负。慎之,慎之。”
光点散尽。
井中青光熄灭。青铜门缓缓闭合。
贞晓兕瘫坐在地,怀中紧搂羊皮册,额间一道银色井痕一闪而逝。
她知道代价是什么了。
——从此刻起,她所见的一切“未来”,都将成为她必须背负的因果。若她放任安史之乱发生,那便是见死不救;若她想改变,就必须与整个既得利益集团为敌。
而第一个要面对的,是已经注意到她的安禄山。
门外传来急促脚步声。
“贞主簿?贞主簿可在里面?”是老录事的声音,“方才地龙翻身,您没事吧?”
贞晓兕深吸一口气,将羊皮册塞入怀中,用官袍掩好。起身时,她已恢复平静神色。
推门而出,迎面是老录事担忧的脸。
“我没事。”她微笑,“只是整理旧卷时,不小心碰倒了一排书架。”
她指着身后——原本青铜门的位置,此刻赫然是倒下的书架和散落满地的《贞观政要》。
老录事不疑有他,絮叨着帮她收拾。
贞晓兕蹲下身,官袍袖口拂过一本摊开的书页。那是魏征的谏言:
“以铜为镜,可正衣冠;以史为镜,可知兴替;以人为镜,可明得失。”
她握住笔,在页边空白处添了一个极小的“井”字。
以井为镜,可见未来。
而未来,已在镜中染血。
当夜,贞晓兕在值房灯下摊开羊皮册。
第一页不是兵籍,而是一幅错综复杂的关系网图:中央是安禄山,辐射出数十条线,连接朝中大臣、边疆将领、各族酋长,甚至……后宫嫔妃。
其中一条线,连向一个她绝没想到的名字:
线旁标注小字:“开元二十八年,范阳献‘龙膏酒’十斛,贵妃饮而醉,赞曰:‘此酒可忘忧。’后每旬必索。禄山遂以酒为媒,通禁中消息。”
贞晓兕脊背发寒。
这不是普通的叛乱。这是一张织了二十年的网,从东北边疆到长安宫闱,从朝堂到后宫,早已渗透得千疮百孔。
而朝廷在做什么?
在计算“怀柔一个部落要三年,砍够首级只要三个月”。
在欣赏霓裳羽衣舞。
在喝能“忘忧”的龙膏酒。
她翻到羊皮册最后一页。那里没有文字,只有一幅简笔画:九口井分布大唐疆域,其中三口已被涂红——长安西窖、营州老宅、范阳节府。
三口井苏醒,天下大势始动。
而三条红线,正从三口井延伸而出,最终交汇于一点。
那个点的坐标是:马嵬驿。
标注的时间是:天宝十五载六月丙申。
——史书记载,马嵬驿兵变,杨贵妃缢死之日。
但画旁还有一行蝇头小楷,墨色极新,似是不久前才添上:
“若三井之主同心,可改交汇之点。然一井易主,则天下倾覆。”
贞晓兕猛然合上册子。
她终于明白安禄山为什么要找她了。
他不是要杀她。他是要“同心”。
要她这个第三口井的主人,与他这个第二口井的主人“同心”,去改变马嵬驿的结局——改变杨玉环的死,改变玄宗西逃的路线,改变整个安史之乱的走向。
不,不止。
他要的是“天下倾覆”中的另一种可能:安禄山入主长安,而非中途被儿子所杀;大唐提前进入藩镇时代,而非在疮痍中苟延残喘。
而她,手握叔父用命换来的钥匙,成了这盘棋上最意外的棋子。
窗外传来梆子声。三更了。
贞晓兕吹灭灯,在黑暗中静坐。额间井痕微微发热,眼前不由自主浮现出新的画面:不是未来,而是过去——
贞德本临死前,挣扎着爬向书房暗格,取出青铜钥匙,用血在上面画下那些扭曲的巫文。然后他看向虚空,仿佛能穿透时光,看见此刻的侄女:
“兕儿……莫信井中所见……那都是……”
画面戛然而止。
叔父最后想说什么?
那都是真的?那都是假的?那都是陷阱?
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从今夜起,她的每一个选择,都可能让历史的长河改道。
而第一个选择,就在眼前。
寅时初,鸿胪寺侧门被轻轻叩响。
来者一身黑衣,奉上一枚玉佩:和田白玉雕睚眦,与西窖青铜门上的衔环睚眦一模一样。
“安节度使有请。”来人低声道,“使君说,他知道贞主簿昨夜看见了什么。他还说……”
“说什么?”
“长安那口井该掏淤泥了。但掏井的人,不一定非得是掘墓人。”
贞晓兕握紧玉佩。
冰凉的玉,温润的玉。
就像这个时代,既有贞观之治的余温,又有天宝年间的寒意。
她抬头望向北方。那里,安禄山或许正站在范阳的观世井前,看着井水中她的倒影,等待她的回答。
而她怀中,羊皮册悄然浮现出新的一行字——那是她额间井痕与册子共鸣产生的预言,字迹银光流转:
“三日之内,营州有变。契丹酋长涅礼将杀李过折,献首于范阳。此为安禄山起兵之第一块踏脚石。”
历史,正按剧本前行。
而她这个读过剧本的穿越者,是当观众,还是当演员?
亦或是……撕了剧本,重写一出?
晨光刺破云层。
贞晓兕将玉佩收入袖中,对来人说:“带路。”
她的声音平静,眸中却燃起两簇冰冷的火焰。
——既然这口井让她看见了洪水滔天。
那她便要做那个,最先学会造一只小船的人。
请大家记得我们的网站:品书中文(m.pinshuzw.com)大唐兕子:我的六个神豪小囊君!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