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6章：见大伯！
供销社的柜台在冬日光线下显得有些斑驳，周辰对着哥哥周雄笑道：“哥，这巧克力供销社就有，你想吃随时来买。我得先走了，眼看年关临近，街上人越来越多，出门都不方便。我明天还得赶早去市里一趟呢。”
周雄闻言，小心地把那罐金灿灿的巧克力拿进里屋放好，再折返出来，脸上带着疑惑：“这都快过年了，还往市里跑？有啥要紧事？”
周辰一边整理着刚买的东西，一边解释：“上次不是带老太太去市里医院复查了吗？医生开的药前阵子就吃完了。我琢磨着再去配一些，这次多配点，够两三个月的量，也省得过年期间来回奔波，麻烦。”
“哦，是这事，那是得去。”周雄点头，随即又想起什么，“你在六源市不是买了套房子吗？顺道也去看看，这么久没人住，估计灰都落得老厚了，该打扫打扫。”
周辰应道：“是啊，当时想着有个落脚点方便，结果忙起来也没住过几回。明天我坐你的船去码头吧？”
“成！”周雄爽快答应，接着说起摊位的安排，“市场部通知了，过年就大年三十歇一天，其他日子摊主自愿。不过我寻思着，年初那几天大家都忙着走亲访友，街上人少，咱也给自己放个假，让大伙儿都松快松快，总不能一年到头钉死在摊位上。”
“是该这样。”周辰表示赞同。这时，周雄像是忽然记起什么，拍了下脑门：“哎，瞧我这记性！明天你去市里前，咱俩最好先去见见大伯。”
“大伯？”周辰有些意外，眉头微蹙，“他找我什么事？”
周雄解释道：“前些日子大伯特意来找过我一趟，说想见你。我也不知道具体为啥。他嘛，估计是觉得之前有些事不好意思直接回村里找你，我就跟他说你忙，常年在海上跑，回来也多半在家歇着，不常来市场。这不正好你明天要去，我就想着顺道把这事办了。估计也不是什么火烧眉毛的大事，要是急事，他早该三番五次来催问了。”
周辰听了，心里有些复杂。对这个大伯，他说不上怨恨，但也确实亲近不起来。
不过，想到大伯这些年对老太太还算尽心，大堂哥人也踏实，一直在替他那个不争气的哥还债，如今还和自己哥哥一起跑船……关系确实没必要弄得太僵。
“行吧，”周辰点点头，“那就明天去见一面，看看他到底有什么事。”
兄弟俩约定好后，周辰便提着大包小包的年货回家了。他把家里里外外收拾了一遍，晚上吃饭时，跟苏桃桃提了明天要去市里和大伯的事。
苏桃桃正在院子里收晾干的衣服，带着一身皂角的清香回过头来：“大伯找你？我猜啊，估计不是什么特别要紧的事。听哥说上次也就提了一嘴，可能就是过年了，想跟你缓和缓和关系，联络下感情。具体什么事，明天见了面不就知道了？”
夜里，周辰又把熏好的腊肉检查了一遍，将熏制用的松枝、柚子皮清理干净。
第二天凌晨，才五点多，窗外还是一片漆黑，只有凛冽的寒风呼啸着。
周辰轻手轻脚地起床，对睡眼惺忪的苏桃桃低声道：“你再睡会儿，我得去码头了，哥他们的船估计已经到了，去晚了耽误他们赶早市。”
“嗯，”苏桃桃迷迷糊糊地应着，不忘叮嘱，“天还黑着呢，多穿点，海上风硬。骑车子慢着点，听说最近路上多了不少坑洼和石子。”
“放心吧，我不骑摩托，骑自行车去，到时把车放阿杜哥家就行。”周辰俯身亲了亲妻子的额头，利落地穿好厚棉袄，又去里屋看了眼熟睡中的两个孩子，给他们掖好被角，这才推着自行车，一头扎进黎明前刺骨的寒冷中。
冬天的凌晨，寒风像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耳朵很快就被冻得生疼。周辰单手扶着车把，另一只手不得不时不时地搓搓耳朵取暖，心里有些后悔没把耳罩找出来。他顶着风，奋力蹬着车，感觉冰冷的空气吸入肺里，鼻子都冻得发酸发红。
紧赶慢赶，到达码头时，天色依旧灰蒙蒙的。
他将自行车在阿杜家门前停好，便急匆匆往泊位赶。码头上早已是一派繁忙景象，橘黄色的灯火在寒风中摇曳，映照着来往穿梭的人影。渔船上正在卸货，浓烈的鱼腥味混杂着船员们的吆喝声、小贩的叫卖声、讨价还价声，交织成一首熟悉的清晨交响曲。
阿杜正忙得脚不沾地，耳朵上夹着烟卷，围裙上沾满闪亮的鱼鳞，在灯光下记录着票据，只是抬头看见周辰，匆匆点了下头，挥手示意，连说话的空隙都没有。
周辰径直走向他哥周雄的渔船。
船上正在卸货，一些品相普通的鱼获直接就在码头收购点卖掉，而那些鳞片完整、个头肥硕的好货，则要抓紧时间运到早市去卖个好价钱。如今早市摊位多了，竞争也大，品相差一点的鱼根本卖不上价。
周辰赶紧上前搭把手帮忙抬货。周雄站在甲板上，正指挥着工人，嘴里呵出的白气在寒冷的空气中格外明显。看到周辰，他招呼道：“来得正好！快，搭把手，今天已经有点晚了！”
周辰利索地爬上船，帮忙收起跳板。在昏黄的船灯下，他看到哥哥和大堂哥周梁头上都冒着热气，说话时口鼻前白雾缭绕。
“哥，昨晚收获咋样？”周辰一边帮忙固定缆绳一边问。
周雄脸上带着疲惫的笑意：“还行，运气不错，碰上鱼群了，捞到不少梭子蟹和马鲛鱼！……唉，先别聊这个了，得赶紧出发，早市不等人！这会竞争也厉害，好在名气也出去了，现在早市的人也多。”
周辰点头，转向正在旁边喘着粗气、点烟提神的大堂哥周梁，问道：“斌哥，大伯和大伯母找我，你知道是啥事吗？”
周梁愣了一下，吸了口烟，摇摇头：“我爹我娘找你？我没听他们提起过啊。估计不是什么大事吧，可能就是随口问问？要不我回头帮你问问？还值得你专门跑一趟？”
周辰笑道：“也不全为这个，主要还得去市里给老太太买药。”
“哦，买药。”周梁点点头，随即像是想起什么，认真地说，“这买药的钱，不能都让你一个人出，我们几家也该分摊点。”
周辰摆摆手，语气真诚：“斌哥，真不用。我这还能负担，不算啥大钱。”他知道周梁家境不易，这份心意他领了，但钱确实没必要让他们出。
周梁见周辰态度坚决，知道他不是客套，便不再坚持，只是把烟夹在耳朵上，叹了口气：“唉，也是我没本事。现在挣钱不容易，加上我那个不争气的哥欠了一屁股债……这眼看要过年了，债主说不定哪天就上门，想着能先还一点是一点。”
“慢慢来，斌哥，日子总会好的。”周辰安慰道。
周梁深吸一口烟，吐出浓浓的烟圈，望着远处泛白的天际线，声音里带着感慨：“说起来，也多亏了你。这艘船好用，跑得快，捕鱼多，还省油。跟着雄哥干，挣得比以前多了不少。照这个势头，我哥那笔债，估计再有几年就能还清了。”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低沉，“唉，就是想起我哥……他以前多好啊，学习好，脑子活，爹娘最疼他。谁曾想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周辰沉默了一下，接话道：“人这一辈子，难说。有时候步子迈得太快，心飘了，就容易栽跟头。”
“是啊，飘了就容易挨刀。”周梁重重地叹了口气，把烟头在甲板上碾灭，丢进海里，“早些年他刚进百货商店那阵，我就觉出他不对劲了，变得特别狂。他媳妇没少跟我抱怨，说他天天晚上喝得醉醺醺才回家，问他在干嘛，就说在搞大生意，说自己智商高，将来肯定发大财……那时候我还以为他真有什么门路，挣了钱，狂点就狂点吧。谁能想到……唉，全是些骗人的勾当！他要是能像你这样，踏踏实实的，哪至于落到这步田地？”
周辰拍了拍堂哥的肩膀：“所以咱们更得记住，不管挣多挣少，本分踏实最重要。”
“是啊，他要是有你一半明白就好了……”周梁摇摇头，脸上写满了无奈和惋惜，“算了，不提这些了，我得去躺会儿，一晚上没合眼，撑不住了。”
周雄也打了个哈欠：“阿辰，船交给你了，我俩得去眯一会儿。”
“行，你们快去休息吧，我来开船。”周辰应道。
两人简单洗漱后，便钻进了船舱。不一会儿，里面就传来了沉重的鼾声。周辰看到周梁随意缠着绷带的手腕上还渗着点点紫药水，心里不禁感叹：这海上的汉子，哪一个不是用一身伤病和汗水在讨生活。
他熟练地启动渔船，发动机的轰鸣声打破了港口的宁静。船只平稳地驶向市区的码头。到达后，周辰与早已等在岸上的苏齐源打了声招呼。苏齐源是阿杜的女婿，负责开车把鱼货运到早市。
“齐源，最近和阿杜叔家姑娘处得咋样？”周辰笑着打趣。
苏齐源挠头笑道：“好着呢，辰哥，劳您惦记了！还得多谢谢你给我搭线呢，不然我也遇不到我这么好的媳妇，嘿嘿！”
“你们夫妻俩把日子过好就行，不然阿杜可要打我这个媒人了！”
“天大地大老婆最大！”
“没毛病，你忙啊！”
周辰也不多耽搁他，帮着把货装上车，看着货车驶远，这才转身往市医院走去。
配好药，仔细收好，周辰返回船上。周雄和周梁也休息得差不多了，精神恢复了不少。
“哥，走吧，咱去看看大伯。”周辰对周雄说。
“走，”周雄应道，“路上买点水果，空着手去不像话。”
“嗯，应该的。大伯他们现在住哪儿？”
“就在早市后面那片民房，租了个屋子。那边偏是偏了点，但离市场近，租金也便宜。你没去过吧？正好带你认认路。”
兄弟俩在路边摊贩那里挑了几样时令水果，用网兜装着，便朝着那片低矮的居民区走去。
那是一排排显得有些年头的石头平房，不少屋顶覆盖着已经泛黄发脆的石棉瓦，显得颇为破败。居住环境看起来并不好，路边有几只瘦狗在垃圾堆旁争夺着什么，发出阵阵吠叫。
“大伯他们每天去摊位，从这儿走方便吗？”周辰看着坑洼不平的路面问道。
“方便，走路过去也就十来分钟。”周雄回答，“他俩在摊位干活挺卖力的，进货、算账从来没出过岔子。” 这话里的意思，周辰明白，是说大伯夫妻俩如今做事很本分踏实。
兄弟俩在一扇略显不同的门前停下。这间平房虽然也旧，但门板看得出新刷过漆，透着点光亮，门前的空地上也比别家干净些。
周辰心里暗想：这倒像大伯一贯的作风，再怎么样，面子上的整洁体面还是要维持的。
周雄上前敲了敲门。没过多久，门“吱呀”一声开了，站在门口的，正是许久未见的大伯。周辰不由得微微一愣——短短时日不见，大伯的头发竟然白了一大半，脸上也刻满了风霜的痕迹。
他身后站着的大伯母，也不再是记忆中那个总爱穿时髦的确良衬衫、花枝招展的样子，而是换上了一身朴素的深色衣裤，脸上的皱纹也深了不少，显得苍老了许多。
见到周辰，大伯母脸上立刻堆起有些局促不安的笑容，连忙侧身让开：“阿辰来了啊？快，快请进，快请进！前些日子我和你大伯还总念叨你，想着找你来说点事情呢。”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客气，与往日的张扬判若两人。
“来来，快进来坐！”
大伯也是反应过来，赶紧捋捋头发，随后招呼周辰和周雄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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