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黎阳起兵，啸聚义师，厉兵秣马，整军经武，万事齐备，杨玄感便与李密商议，共谋出兵之事。李密所列上中下三策，各有利弊，杨玄感审时度势，说道：“若下东都，则可号令四方。且文武百官家眷并在洛阳，取之足以动其心。即便东征大军旋返，料其将士投鼠忌器，亦不敢战。近攻洛阳，实乃上策。”李密听罢，却忧形于色，说道：“北上幽州，出奇制敌，攻其无备，大有胜算；西入关中，若拿不下长安，亦可退汉中，取益州，占蜀地以保无虞；攻打洛阳，握蛇骑虎，胜负难料，若百日不克，天下之兵四面而至，则处境危矣。”杨玄感似乎已拿定主意，一笑而道：“此去洛阳不远，可先精简锐师，昼夜倍道，袭取东都，如若不胜，再入关中不迟。”东都虽近，但此刻多半已知黎阳起义之事，若其重门严柝，固垒自守，则取之不易，李密闻罢，心中忐忑，不禁说道：“只怕拿不下洛阳，又失了入关大好时机。”杨玄感决意已定，不以为然，说道：“蒲山公未免多虑了，东都留守樊子盖已近风烛残年，行将就木，何足道哉，此役必能克之。”
杨玄感说着又站起身来，注视着桌案上那张地形图，瞧了半晌，忽伸手一指，继续说道：“汲郡位处丘陵，森林众多，黄河流经此处，水流缓慢，夹岸浅滩，在此驱舟渡河，夺下临清关，则可绕过成皋虎牢，直抵洛阳。再于北邙山陈兵，居高屋建瓴之势，奔压而下，何愁洛都不破。”李密说道：“汲郡渡河，取临清关，倒是可行，只是屯兵邙山，背河而陈，无路可退，有些凶险。若再有晋阳援兵来救，前后夹击，如何破之？”杨玄感一撸长须，说道：“北邙地势较高，既可鸟瞰东都，又可设伏冲锋，历来乃兵家克取洛都必争之地。且昔日霸王北渡漳河，破釜沉舟，一役亡秦，故今筑阵北邙，背河而陈，无路可退，兵士必将奋起一击。即使晋阳援兵来救，亦可占这孟津口，据大河之险而御之。”杨玄感少时好读兵书，勤练武艺，一论及引兵行军，排阵扎营，倒是条理顺畅，思路清晰，李密听罢，略感宽心。而杨玄感志信满满，又继续说道：“明日我引五万精兵，奔袭洛都，贤弟可静候佳音。”李密说道：“既然兄长成竹在胸，小弟也不再多言，明日愿与兄长同往，助君夺取东都。”计议已定，两人便散去各自准备。
次日平旦，黎阳校场点集马步精锐五万，于外号称十万，三军将士神气十足，整装待发。杨玄感亦换一身戎装，登临帅台，告天祭地，歃血作盟，刑牲誓师。而后分拨兵马，拜李密为军师，以韩世锷为先锋大将，大军出黎阳西行，进军洛阳。这一路沿黄河北岸行军，至汲郡南渡，未遇隋兵拦截狙击，无惊无险，走得顺畅。并且河北一带，为徭役重地，怨民四集，听闻义军所至，纷纷来投，杨玄感欣喜之余，尽皆收纳，编入楚军。
及数日后抵临清关外十五里，杨玄感勒停大军，扎寨按营。这临清关位于嵩岳余脉龙王峰与河神岩之间深谷，虽不及虎牢墙高壁厚，但其扼守东南进出洛阳要道，两面为百丈绝壁，也呈泥丸封关之势。 时至午后，大军扎寨完毕，正待造饭休憩，忽闻将士来报，先锋将韩世锷将兵五百，已出营前去叩关叫阵。杨玄感听罢大惊，忙于众说道：“素闻临清关守将卫玄，善使枪，会兵法，远近闻名。如今敌军虚实未测，世锷急功近利，草率出击，恐误大事。”李密也眉头紧蹙，摇头说道：“擅自出兵，是无军纪，依律当斩！且韩世锷有勇无谋，意气用事，多半难敌卫玄，若如初阵败绩，损兵折锐，乱了士心，罪不可逭。”杨玄感闻言，心中更急，说道：“无论如何，杨、韩两家世代交好，如今世锷屡险蹈危，岂能作壁上观，我自当亲往，责罪之事，容后再说。”话音刚落，他正唤人去取兵提马，李密忽然心生一计，拦住他说道：“既然如此，也可将计就计！”说着他如此这般，一番交代，只说得杨玄感点头称是，连呼妙哉。
而与此同时，韩世锷麾军至临清关前，逼关而陈。他本是性急鲁莽之人，兼之杀父之血海深仇，恨不得啖食杨广骨肉，故未得将令，便擅自出阵搦战。也是这数年来苟且偷生，活得窝囊，如今既得先锋，自然想早早斩将破关，以慰父灵，于是，他操起三百斤玄铁狼牙棒，单骑出阵，至关前叫骂道：“杨广那厮，恶贯满盈，万死犹轻；今苍天已死，合当爷爷替天行道，除暴安良。关上尔等，若明大义，早早献关投降，若待爷爷我杀入关内，定将尔等挫骨扬灰！”其声若洪钟，慑人魂胆，关上守城士卒闻之，伈伈睍睍，无敢应者。
骂了良久，口干舌燥，急火攻心，也不见关城上有人搭话，韩世锷恼羞成怒，抡起狼牙棒，凌空一挥，斥喝而道：“建康铜墙铁壁，也难当爷爷一棒。汝等不识好歹，休怪爷爷无情！”说话声中，他掣马而上，正待强攻关城，却闻城楼上一通鼓响，关门应声而开，只见一将手舞偃月长刀，策马奔出，还叱咤而道：“淮阴魏道元在此，小贼休得猖狂！”言未毕，人已至，寒光掠起，凶刃袭来，魏道元扬刀，便是劈头盖脸斫去。可韩世锷见状，非但面不改色，还睨笑而道：“区区鼠辈，枉自送命！”话声中乍见他横举狼牙棒，迎刀挡去。“哐当”一响，两兵向交，星火四溅，狼牙棒纹丝不动，而魏道元这一刀竟被硬生生弹开回去。
也是魏道元心凶命穷，这一刀去势太猛，骤为韩世锷所遏，教他顿失重心，一个趔趄，仰身跌落马来。这一摔得人鼻青脸肿，头晕眼花，可他尚未回过神来，又听人大喝一声道：“纳命来！”惊愕间举头望去，韩世锷一柄狼牙棒，分波辟浪，压顶而下。魏道元骇然色变，仓促举刀相迎。又是“哐当”一响，狼牙棒力透千钧，将偃月长刀劈作两截，其势不衰，又砸在他面门之上。脑浆迸溅，血雾喷涌，魏道元不及呻吟，已然一命呜呼。
韩世锷盘马而立，得意洋洋，伸手一指魏道元尸身，又继续吼道：“关上尔等，如若不降，皆是如此下场！”守关士卒，见韩世锷凶神恶煞，勇猛如此，皆面露怯色。而正此时，关门再开，又一将驱马冲来，大声吼道：“逆贼欺人太甚，汝阳赵忠来也！”也是知道韩世锷膂力过人，赵忠未敢上前碰硬，他拍马抄近韩世锷右首，掏出一张两石硬弓，张弦搭箭，便射韩世锷眉心。箭如电飞，攻其无备，呼啸声中，迫近眉睫，孰料韩世锷虽身矮臂短，却不失矫捷灵活，只扬手挥棒一拨，轻描淡写之间，已将飞箭打落。
赵忠一击不成，并未气馁，又再取箭开弓，“砰、砰、砰”，这次三箭连发，如若下坂走丸，一气呵成。激箭破空而飞，左右两箭封堵，中间一箭锁喉，令其不得躲闪。不过韩世锷无愧将门之后，非等闲之徒，霎眼功夫，他右臂一扫，敲落左右两箭之同时，起左手一抓，正将当中那箭接下，还一副气定神闲之貌。赵忠俄然愣怔，自知非人对手，待拨马欲走，却闻韩世锷蔑笑而道：“汝等鼠辈，休再献丑！”说话间他振臂一抖，已将箭矢掷回。这一手出其不意，赵忠尚未反应过来，“噗”一声箭穿护心铜镜，贯胸而过，又兀自飞出十数步，方才插落于地。箭翎犹颤抖不止，赵忠却已闷哼一声，坠马而亡。
举手投足之间，连毙两将，不费吹灰之力，韩世锷气焰更盛，仰天一阵狂笑，说道：“尔等鼠辈，还有谁来送死！”其后楚兵见他勇猛如此，振奋不已，一同呐喊助威，大造声势，韩世锷更是眉飞色扬，大笑而道：“具是些酒囊饭袋，这仗甚是无聊。早知如此，当直取洛阳。”但正其得意忘形之际，其后一声炮响，杀声四起，韩世锷一怔，赶紧回头望去，只见沙飞砾走，烟卷尘扬，左右两路隋兵斜刺里撞来，突入后队，一阵打杀。
楚军骤遭掩击，乱作一团。韩世锷惊呼一声“不好！”，待拨马应敌，又见临清关上战鼓齐鸣，关门大开，一彪轻骑，夺门而出，溷杀将来。而当先一员大将，着乌金黑铠，跨汗血宝马，提红缨银枪，正怒目圆睁，龇牙咧嘴，一声喝道：“左武卫将军、河南银枪卫玄在此，小贼还不下马就戮！”声到人到，借跃马之势，卫玄挺枪便扎。银光闪耀，阴风贯面，韩世锷暗自吃惊，但还强持镇定，举棒相迎。
卫玄已见过韩世锷手中狼牙棒之威，知道若是一击不中，收枪不及，便会露出破绽，落得魏道元同样下场，故上手佯刺两枪，分击韩世锷左右两手，令其不得举棒。两人一个照面，换过两招，又擦肩而过，韩世锷碰了劲敌，当即抖擞精神，猛喝一声，拨马转身，抡棒又砸。狼牙棒势大力沉，卫玄不敢与之硬碰，掣缰夹马，便往一旁迂回绕走，避实击虚，使枪又缠又搅，又挑又刺，始终未近其身。
二人枪棒来去，风生水起，不觉交过数十合，未分伯仲。不过眼下楚兵遭人前后夹攻掩杀，军心已溃，不堪再战，纷纷有人弃甲曳兵而逃。韩世锷久战卫玄不下，又见此情形，他焦躁难安，气急败坏，猛然大叱一声，横过狼牙棒，奋尽浑身气力，便往卫玄座下战马扫去。棒夹风雷之势，旋卷沙风，卫玄不禁色变，忙勒马后退以避，岂料恰当时，韩世锷双腿一夹，抖起马缰，啐一声骂道：“胜负未分，今日天色已晚，且待明日再战。”说话之际，他拍马便往阵外闯去。
败局已定，韩世锷无心恋战，趁乱欲走，可卫玄却咄咄逼人。眼见韩世锷背身而去，他大吼一声道：“逆贼休走！”说着他顺手夺过身边小卒手中长戈，便向韩世锷掷去。风声袭近，杀气凌人，待韩世锷察觉，自知不妙，他无暇回顾，情急之下，只猛拽马缰，横过战驹，又顺势躬身伏倒，刹那间，颈后一阵冰凉，长戈已贴着皮肤掠过。总算有惊无险，躲过一劫，韩世锷暗呼侥幸，此刻纵他虎胆再大，也不禁一身冷汗。但卫玄得势不饶人，看准韩世锷躲闪一瞬，正起身时，他猝然发声长啸，跃马抢上一步，顺势纵身而起，凌空一枪扎去。雷动飚发，星流霆击，这一枪倾尽全力，击人要害，只欲置人于死地。
韩世锷无路可退，惊呼一声：“我命休矣！”正待闭目受死，说时迟，那时快，忽有一个偌大黑影横空飞来，挡在他面前，竟是一名隋兵士卒。卫玄来势汹涌，一枪正穿那隋兵胸膛，犹有余劲，又扎入韩世锷右臂肩头。但闻一声惨呼，韩世锷跌落马来，捂着肩头，一面翻滚，一面呻吟，痛苦之状，看来还伤得不轻。而此刻，卫玄已落地站定，一脸诧愕，虽不知哪里飞来一个隋兵，挡下他这一击，但眼见韩世锷未死，他杀意又起，目射凶光，挺枪便狠狠戳去。
总算韩世锷命不该绝，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金光横来，但闻铿铮之响，激越乾坤，卫玄手中那杆银枪，已被硬生生拨了回去。这一惊非同小可，卫玄定睛看去，只见一人，披麒麟铠，胯乌龙驹，手掣丈八虎头金枪，从天而降，拦于韩世锷身前，又绰枪一指，厉声说道：“卫大人别来无恙，可还识得我杨某？！”来者威风八面，盛气凌人，正是杨玄感。卫玄与之同朝为官，两人也曾有数面之缘，他知道杨玄感不易对付，况如今失了战马，徒步而立，身处劣地，应战并非明智之举，于是他便冷哼一声道：“乱臣贼子，圣上待你杨家不薄，居然忘恩负义，行此大逆不道之事！”说着他也不待杨玄感答话，虚晃一枪，便往人从中退去，口中还声声呼道：“贼首在此，擒杀者可列爵封侯！”
杨玄感还记挂韩世锷伤势，他见卫玄退去，并未追击，忙命人救韩世锷上马，即欲往阵外突围。可恰此际，临清关上又起一通鼓响，关城上戍守之人，纷纷放箭射敌，卫玄也去而折返，麾数百骁骑又复杀来，将杨玄感及其部众团团围住。隋军士气大振，表里奋击，越战越勇，直逼得楚兵节节败退。眼下占了上风，卫玄又起擒拿贼首之心，可他正往乱阵中寻杨玄感来，忽闻有人喊道：“不好，杨公中箭！杨公中箭！”循声望去，只见杨玄感背插一箭，伏于鞍上，由十余残兵相护，跃出战圈，夺路而去，急奔东林小径。卫玄杀得兴起，不甘走脱贼魁，二话无说，当即驱兵奋起直追。
一路穷逐猛打，紧追不舍，直出数里，不知觉间，卫玄已蹈入林中深处。忽然一阵阴风掠动，草木作响，禽鸟惊飞，卫玄猛然警觉，当即勒马而停，失声呼道：“不好，中计矣，速退出林子！”话音未落，为时已晚，夹道林木丛中杀声大作，两路伏兵应声而起，便是一阵乱射。箭如雨坠，直射得隋兵人仰马翻，呜呼哀哉。卫玄又惊又怒，一时间也乱了方寸，正不知所措，却见前头杨玄感俄然回身，提枪掣马，驰上前来，起枪便扎。
杨玄感自幼习得一套霸王枪法，出神入化，罕逢敌手。当年平陈一役，杨素总领水师，出巴蜀下三峡，杨玄感便作先锋，以此枪法日拔长江沿岸南陈九寨，使敌闻风丧胆，故其受绰号：“小霸王”，亦非浪得虚名。此刻只见他左扎右刺，手起枪落，眨眼挑翻数名隋兵，驱马直抵卫玄面前，一声断喝，横过金枪，劲扫而来。生死攸关，岂容人迟疑，卫玄不敢怠慢，赶紧集中精力，全神应对，挺枪相迎，两人即斗作一团。金枪迅猛霸道，似惊涛狂澜，银枪刁钻狠辣，如疾风骤雨，两者针锋相对，各不互让，一时间，金光银芒纵横来去，砰铮铿锵此起彼伏，只瞧得观者眼花缭乱，目眩睛迷。
两人你来我往，不觉拆过百招，正难分高下，忽有人大声呼道：“临清关被夺！”卫玄闻言，大吃一惊，恍然明白过来，必是自己被杨玄感牵制于此，楚军另有人趁隙偷关。想到此处，他心神一慌，便乱了枪法，不觉露出破绽。杨玄感一见有机可乘，毫不留情，当即痛下杀手，他猛然举起虎头金枪，即冲卫玄颅顶重重砸去。这一击崩天毁地，开山碎石，好在卫玄尚有自知之明，知道硬是举枪格挡，必定枪断人亡下场，他这也顾不得狼狈，忙翻身下马，往边上一滚，闪开过去。但尽管如此，其坐驹却无此好命，正被虎头金枪敲中，哀嘶一声，倒地而毙。卫玄见状，骇然色变，可还正他暗自庆幸未冒险去架杨玄感这一枪之际，却又觉一阵劲风凌人而至。杨玄感前招未尽，后招已发，横枪直往地上一扫，金辉灼眼而起，宛如蛟龙出海，卷沙推浪，扑面袭来。卫玄刚刚避过致命一击，尚未立足站稳，哪还有躲闪余地，惶迫之下，他顺手一拽，正抓着身旁一名隋兵，将其拖来挡在胸前。但闻一声惨号，撕心裂肺，可怜那隋兵作了肉盾，受此一枪，骨骼尽碎，脏腑具裂，毙命当前。
惊魂甫定，心有余悸，卫玄还未缓过气来，杨玄感挺枪指他而道：“杨广诛锄骨肉，篡承宝历，殄民败德，自绝于天。我世荷国恩，位居上将，所以上禀先旨，下顺民心，废此昏主，更立明哲。卫大人枪法精湛，也算好汉一条，何不随我共行义举，以安天下，成就功名！”卫玄嗤之以鼻，冷哼一声道：“觊觎神器，窥窃九鼎，还如此大言不惭，实不知羞耻。想令尊越公，忠勇一生，怎会出得你这个逆子来！”话未说完，卫玄猝然发力，将手中隋兵尸身，往杨玄感面门掷去。杨玄感侧身一闪避过，还怕卫玄以此作掩，挺枪来袭，他不敢松懈，连忙举起金枪以备应敌。孰料正此刻，卫玄却趁人不防，夺过一匹战马，拍马即走，没入林中，早已不见踪影。
眼见卫玄夺马而逃，销声匿迹，杨玄感大呼可惜，正欲驱兵追赶，李密蹿出草丛，拦着他说道：“兄长留步，临清关易守难攻，还需从长计议。”原来先前李密授计，一面让杨玄感引兵救人，诈败诱敌，一面自将兵马伏于此处。方才杨玄感与卫玄酣斗，难解难分，李密急中生智，又喊一声：“临清关被夺！”致使卫玄心神大乱，而败于杨玄感之手。此刻杨玄感心有不甘，为他所阻，便说道：“蒲山公庙算却敌，只可惜未擒下敌将。卫玄就此亡走，若其闭关而守，破关又得多费周折了。”李密说道：“天色已晚，林中昏暗，卫玄遁于其中，不易追寻。况今韩式锷重伤，亟需救治，不若先回大营，养精蓄锐，再做打算。”杨玄感也知道卫玄智勇双全，诡计多端，他不敢冒然妄动攻城，听罢此言，无可奈何，也只能收兵回营。
是役小战，韩世锷之部五百轻骑皆殁，杨玄感麾下百余援兵也几乎伤亡殆尽，只有李密一路伏兵，死伤不多，相较所歼隋军，亦不过斩首百余。这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之事，何能不教人懊丧，杨玄感回到营中，怏怏不乐。不过他于关前林中露了一手霸王枪法，却着实杀了卫玄一个下马威。此刻卫玄夺马逃回临清关前，乍见关上隋兵军旗守备皆在，关门城墙完好无损，他一拍脑门，大呼上当，知是又遭人算计，只觉羞面见人，无地自容。他丧气垂头入得关去，回想日间战事，还忌于杨玄感之武勇，于是便下令将士紧闭关门，坚守不战。
这一守便是十数日，楚兵日日前来搦战，但卫玄甚是狡猾，若见杨玄感亲来，他便缩入关中，置之不理，若没见杨玄感来，即麾军出关突袭，接连刺死楚军数员小将，令其望之生畏。且期间楚军亦尝试强攻关城，因其攻城具械简陋而不克，这更惹得杨玄感恼恨不已，只悔那当初错失擒杀卫玄良机。两军僵持不下，耽搁时日，显然不利于楚军，这日又闻流星探马报，洛阳樊子盖遣帐前大将裴宏引精兵二万来援，已驻入关内；不仅如此，辽东隋帝得知黎阳叛乱，东征大军连夜拔寨而还；与此同时，晋阳屈突通、东莱来护儿、涿郡宇文述等，亦奉命先后麾军上路，合围东都而来。
果如李密所料，近攻洛阳，天下兵四面而至，杨玄感听罢，心烦气躁，正欲升帐点兵再战临清关，却逢李密匆匆归来，说道：“兄长稍安，小弟已有破关之法。”杨玄感转忧为喜，忙上前相迎。李密步入军帐，迫不及待，直指案上地图，开门见山说道：“这几日小弟已派人打探清楚，那日首战，韩将军突袭关城，卫玄并无准备，但却能迂回其后攻其不意。临清关城处龙王峰、河神岩之间，两面悬崖，进出只此一路，已被那韩世锷将兵堵住，兄长可知隋兵如何天降人后？”杨玄感听罢，一擩长须，说道：“当日激战未曾留意，如今听贤弟一说，细细想来，确有古怪，莫非另有小径入关？”李密点头说道：“不错，龙王峰之南有深谷，两岸绝壁，唯飞猿能渡，故名'猿飞谷'。此谷底为一涧，曰'回龙涧'，此涧迂曲若游龙，可通关城内外。汛期回龙涧水深没顶，水流湍急，不可渡人。不过近来天旱，旬月无雨，此涧枯涸，正可溯流而过。”杨玄感这才明白过来，那日必是卫玄先遣两将，关前拖住韩世锷，同时潜走回龙涧，抄击其后，于是他说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引兵沿回龙涧溯溪而上，奇袭关内，内外交攻，此计甚好！只是卫玄心思慎密，非无谋之辈，他既知有此路可通关内，又怎会不防？”李密说道：“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可遣人往关前叫阵，吸引牵制卫玄，兄长简精利暗中渡涧，必可夺关。”杨玄感寻思半晌，又说道：“我将兵奇袭关内，即便路遇隋兵狙击，破之亦不在话下。只是往关前叫阵，卫玄见我不在，必定纵兵出击。今韩将军重伤未愈，军中另无人是其对手，怕叫阵之人，徒送性命，多半还无人愿往。”这几日来，卫玄一杆银枪，确实教楚军吃尽苦头，李密思来想去，一时间还真想不出合适人选，他直愣在那里，哑口无言。
恰正两人计无可施，面面相觑之时，却忽闻帐外有人说道：“如若兄长不弃，小妹愿往关前应付卫玄。”虽是女声，却说得斩钉截铁。杨玄感、李密皆愕然，待其再细看之时，杨玄瑛已径自入帐中来，这正是：
母辛荡寇盛殷商，木兰丛军赛儿郎。
裙钗不让须眉志，只把碧血作红妆。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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