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相沉吟片刻，谨慎道：“陛下圣虑深远。臣以为，当加强监察，增派巡按，并严惩不法，以儆效尤。”
都御史附和：“臣附议。都察院已拟定章程，扩大巡察范围，增加暗访…”
“监察、严惩…”秦明打断他们，语气依旧平淡，“若能根除，何至于今日朕听闻，江南漕粮，新米入库，陈米放赈；河东军械，账目光鲜，实物不堪。尔等的巡按御史，是看不见，还是…不想看见”
此言一出，四人脸色骤变，冷汗瞬间湿透内衫！陛下竟对这等隐秘之事了如指掌！
“臣…臣万死！”都御史噗通跪地，“臣失察！”
“起来。”秦明声音微冷，“朕不是要追究失察之罪。朕是要问，为何会失察是制度有缺，还是人心叵测”
他站起身，走到西境舆图前，目光却仿佛穿透了地图，望向更深处。
“朕欲行三事。”
“其一，革新考功法。不再唯赋税、刑狱论英雄。增设‘民安’、‘舆情’、‘革新’三则。由都察院派员，微服暗访，听取民声，实地核验政绩。优者重赏，劣者…即刻革职查办！”
“其二，建立‘轮调’制。州郡主官，五年一轮换，不得久任一地。漕运、盐铁、军械等要害衙门官吏，三年一调，异地为官，切断其盘根错节之利益勾连。”
“其三，”他顿了顿，声音更沉，“设‘审计司’，独立于户部之外，直属朕管辖。选派精通算学、背景清白之干员，专司审计天下粮仓、库银、工程款项。凡有账实不符、贪墨挪用者，可直接密报于朕！朕予其…先斩后奏之权！”
三条举措，如同三把重锤，狠狠砸在四位重臣心头！这已不仅仅是整肃，而是要对整个官僚体系的运作方式进行一场颠覆性的改革！考功法的革新直指吏治根本，轮调制斩断地方势力，审计司更是悬在所有管钱管粮官吏头顶的利剑！
“陛下…此…此策虽好，然…推行急切，恐…恐引朝野动荡…”宰相声音发颤，试图劝阻。这触动利益太大太广。
“动荡”秦明猛地转身，目光如电，“比之吏治腐败、民怨沸腾、边备空虚导致的国本动摇，孰轻孰重！”
他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朕意已决！即刻拟旨，昭告天下！有敢阻挠新政、阳奉阴违者，无论官职，以谋逆论处！”
“臣…臣等遵旨！”四人再无敢言，深深跪伏于地，心中已是惊涛骇浪。他们知道，一场远比西境战争更加深刻、更加残酷的风暴，即将席卷整个帝国官场。
旨意迅速拟就，用印，明发天下。
如同在滚油中投入了冰块，整个帝国官场瞬间炸开了锅！地方州郡的奏疏如雪片般飞向京师，或委婉陈情，或直言困难，或暗中串联，试图延缓甚至阻止新政的推行。
秦明对此早有预料。他丝毫不为所动，反而以更强硬的态度推进。
他亲自遴选审计司首批官员，多为寒门出身、精通数算、素有清名的年轻干吏，赐予金牌令箭，赋予极大权柄。
他督促都察院加快制定新考功细则，并派听风卫暗中监视各地对新政的反应。
对于轮调制，他更是不容商量，直接圈定了第一批涉及漕运、盐政、边关的数百名官员名单，限期赴任！
阻力巨大，暗流汹涌。甚至有官员试图通过贿赂审计司官员、或联合地方豪强制造事端以证明新政“扰民”来对抗。
然而，他们低估了皇帝的决心与手段。
审计司官员出京不久，便有数名试图行贿或施加压力的地方官员被突然出现的听风卫拿下，罪证确凿，当即锁拿进京，家产抄没！速度之快，手段之狠，令人胆寒。
同时，秦明授意都察院，将几名推行新政得力、政绩卓着的偏远郡守破格擢升，委以重任，树立典范。
恩威并施，双管齐下。反对的声浪在铁血手段与明确导向下，逐渐被压制下去。帝国的官僚机器，在经历了初期的剧烈震荡与阵痛后，开始被迫沿着皇帝设定的新轨道，艰难地运转起来。
效果，立竿见影。
审计司成立不到一月，便接连爆出震惊朝野的大案：江南三州粮仓巨额亏空案、河东军械造假案、漕运“漂没”贪墨案…一批往日盘根错节、难以动摇的贪官污吏被连根拔起，抄家问斩者不计其数。官场风气为之一肃！
轮调制的推行，虽初期造成些许混乱，却也有效打破了地方势力垄断，遏制了“地头蛇”的坐大。
新考功法更是让许多埋头苦干、却因不善钻营而埋没的干吏得以崭露头角。
帝国的肌体，正在经历一场刮骨疗毒般的剧痛与新生。
这一日，秦明正在批阅审计司呈报的最新案卷，影七悄然入内，奉上一封没有署名的密信。
“陛下，北境浑邪部使者，暗中接触了鸿胪寺少卿…以及，一位亲王殿下。”
秦明拆信的手微微一顿。目光扫过信纸上的寥寥数语，眼中寒芒骤盛。
浑邪部…亲王…
内忧未平，外患已至。而这外患，似乎已与内忧悄然勾连。
他缓缓放下密信，目光再次投向那幅巨大的帝国舆图。
这场战争，从未停止，只是换了一个战场，换了一种形式。而他现在要面对的敌人，更加隐蔽，更加狡猾，也…更加危险。
“继续查。”他声音冰冷，“朕要知道，他们到底想做什么。”
“喏。”
暖阁内，烛火摇曳，将皇帝的身影拉得很长，投在冰冷的墙壁上，如同一位孤独的守夜人，凝视着黑暗中蠢蠢欲动的魑魅魍魉。帝国的长夜，似乎远未到尽头。
“查。”秦明的声音斩断了暖阁的沉寂，只有一个字，却重若千钧。
影七无声领命，再次融入阴影。皇帝冰冷的指令，已为他划定了方向：顺藤摸瓜，深挖细究，非但要知道浑邪部的图谋，更要揪出那藏身帝室高墙之内、胆敢私通外夷的硕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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