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龟堂的老槐树在暮春抽了新枝,阿碗蹲在树桩旁,指尖戳着年轮里的嫩芽。那芽儿青得发脆,顶端的“龟”字被阳光晒得透亮,像块浸了蜜的翡翠。破碗斜斜靠在树根上,碗底的裂纹里钻出的根须,正顺着年轮的纹路往树心钻,在木质里留下淡紫色的痕。
“它在认亲呢。”沈砚把新酿的紫菀蜜倒进陶碗,蜜香漫开时,年轮里的嫩芽突然舒展,叶片上的纹路与破碗底的“龟”字严丝合缝,“老槐树记着永龟堂三百年的事,这芽儿是它和破碗的孩子。”
阿禾抱着个铁皮盒跑进来,盒盖没盖严,露出里面的玻璃管——装着归墟海沟的海水,管壁上缠着根须,是从破碗里分出去的。“火星的探测器拍到根须顺着洋流往南极去了!”她举着玻璃管对着阳光,海水里的根须突然亮起,在管壁上拼出个歪歪扭扭的“安”字,“这是‘水语术’,海沟的守灯人教我的,根须在说‘一路平安’。”
墙角传来金属摩擦的轻响,阿木正用他的铁钳给槐树干搭支架。上次对战噬船藤时,铁钳的钳口崩了个小豁,他就着那豁口磨了个“龟”字,此刻钳口碰着树皮,年轮里的嫩芽便轻轻颤动,像在回应。“沈太爷爷说,铁钳沾了根须的血,现在也算半个守园人了。”阿木的鼻尖蹭到支架上的根须,痒得直笑,“你看,它在挠我呢。”“咚——咚——”院门外的铜环被敲得震天响,带着股蛮力,不像访客,倒像来拆门的。阿碗把破碗往树后藏,指尖刚碰到嫩芽,那芽儿突然蔫下去,叶片卷成个小筒——这是根须的示警,比沈砚的“蜂语术”还灵。
门“吱呀”开了道缝,挤进个魁梧的身影。那人穿着件洗得发白的皮甲,甲片上的锈迹像幅地图,背后背着柄阔刀,刀鞘缠着铁链,链环上挂着块黑木牌,刻着个扭曲的“煞”字。
“永龟堂的人?”他嗓门像破锣,目光扫过老槐树时,瞳孔猛地收缩,“这树……还活着?”
沈砚把阿碗往身后拽,手里的蜜碗稳稳端着:“阁下是‘黑煞盟’的人?”皮甲上的锈迹里混着魔族的骨粉,是黑煞盟的标记——三百年前依附玄门的邪派,专以根须为食。
那人突然笑了,笑声震得窗棂发颤:“老东西眼神不错。”他从怀里掏出个布包,扔在地上,滚出颗暗紫色的珠子,珠面爬满根须状的血丝,“这是‘枯魂珠’,黑煞盟新盟主炼的,能吸干十里地的根须。”
阿碗突然发现,枯魂珠上的血丝在避开老槐树的方向,像怕被年轮里的嫩芽烫着。“它怕根须!”他扑过去要抢珠子,却被那人一把按住肩膀——掌心的温度烫得惊人,竟和槐根下的泥土一个暖。
“小鬼,别急。”那人的拇指摩挲着阿碗的肩头,那里有块淡褐色的疤,是万多福的毒液留下的,“这疤上的根须印,和我爹临终前攥着的布条上的一样。”他突然扯开皮甲,心口有块狰狞的疤,形状像片被撕碎的紫菀,“当年黑煞盟火并,我爹把我裹在根须布里扔出重围,说‘找永龟堂的人,他们的根须能治煞’。”沈砚用银针刺破指尖,血珠滴在枯魂珠上,紫珠突然炸开,里面的血丝化作无数细小的根须,往年轮里的嫩芽钻。那人惊呼着后退,看着自己的心口——疤痕上的紫菀纹路正被根须一点点填满,像幅褪色的画重新上了色。
“这是……归墟海沟的‘回魂根’!”沈砚的声音发颤,“三百年前,初代堂主用它救过黑煞盟的少主,说‘煞性再烈,也抵不过根须的暖’。”他指着那人皮甲内侧的布衬,上面绣着半朵紫菀,与永龟堂的家纹正是一对,“你爹是当年的少主。”
那人——黑煞盟现任护法石煞,突然跪在老槐树下,额头抵着年轮里的嫩芽:“盟主说永龟堂的根须是邪物,骗我们挖了归墟海沟的根须阵眼炼枯魂珠……”他从怀里掏出卷羊皮图,上面用朱砂标着黑煞盟的据点,“这是他们藏根须的地方,求你们……救救那些快枯死的根须。”
阿碗的破碗突然自己翻倒,里面的根须喷涌而出,缠上羊皮图的朱砂线,在据点的位置开出小小的紫花。“根须说,那里还有救。”他把嫩芽从年轮里小心地拔出来,根须牵着丝淡紫色的光,“沈太爷爷,带它去!它能让根须活过来!”
沈砚看着嫩芽上的“龟”字在光里流转,突然想起初代堂主的话:“根须的力量不在硬拼,在认亲——只要是同源的根,哪怕枯了三百年,见了‘龟’字也能抽芽。”黑煞盟的据点藏在雾隐山的溶洞里,石笋上缠着的根须已经发黑,像一条条干硬的蛇。石煞举着火把在前头带路,火光照见洞壁上的刻痕——是玄门的符咒,正往根须里渗黑气。
“盟主说这是‘净化’,其实是在养‘蚀根虫’。”石煞的声音发紧,指着溶洞深处的黑影,“那虫专吃根须的记忆,被它啃过的根须,就会变成只会杀戮的傀儡。”
蚀根虫约莫丈许长,身体像节巨大的竹节,每节都长着眼睛,看见人来,虫口突然张开,喷出股黑雾——里面裹着无数破碎的记忆:归墟海沟的守灯人喂根须的画面、黑煞盟少主与初代堂主分食米糕的场景、石煞小时候被根须布裹着逃难的片段……
“它在吸记忆!”阿禾举起装着海水的玻璃管,根须突然从管里窜出,在黑雾里织成个网,把记忆碎片一一接住,“用‘水语术’!让根须喊它们回家!”
阿碗把嫩芽往蚀根虫面前一送,“龟”字烙印突然爆发出金光。发黑的根须像被烫着般剧烈扭动,纷纷挣脱石笋的束缚,往嫩芽钻——它们记得这烙印,是刻在骨子里的家的味道。
“不可能!”溶洞深处传来嘶吼,黑煞盟盟主举着枯魂珠的残片冲出来,珠片上的黑气正被根须一点点扯下来,“根须明明是至阴之物,怎么会有金光?”
沈砚的蜜碗突然掷出,紫菀蜜泼在珠片上,黑气瞬间化作紫烟,露出里面的核心——竟是缕三百年前的根须,被玄门的符咒缠了层又层。“你看,再阴的根须,裹着蜜香也能发光。”
蚀根虫在金光里渐渐透明,虫口吐出的最后片记忆,是玄门掌门与老盟主的密约:“待根须枯,便以黑煞为饵,炼万妖心……”清理溶洞时,石煞在蚀根虫的残骸里找到个银锁,锁芯是用根须做的,刻着“龟”字。“这是我爹的锁,他说等我长大了,就用根须钥匙打开。”阿碗把嫩芽上的根须缠在锁芯上,银锁“咔哒”开了,里面藏着半块米糕,已经干硬如石,却仍能闻到紫菀蜜的香。
“三百年了,米糕还带着家味。”沈砚把米糕掰碎了撒在根须上,发黑的根须立刻泛起绿意,“你看,根须记着米糕的甜,就像记着家的方向。”
回程时,石煞把黑木牌上的“煞”字剜了,刻上“龟”字,挂在老槐树的枝桠上。风一吹,木牌撞着铜环,发出“叮铃”的响,像在唱首新的歌。
阿碗蹲在年轮旁,看着嫩芽已经长成寸许高的小苗,“龟”字烙印在阳光下闪着光。破碗里的根须顺着树桩往上爬,在新抽的枝桠上结了个小小的花苞,苞尖沾着滴蜜珠,像谁没忍住的泪。
“它要开花了。”阿禾的指尖碰了碰花苞,根须突然缠上她的手腕,在皮肤上留下个淡紫色的“龟”字,“呀!它认我了!”
沈砚的白发在风里飘动,看着老槐树上的新绿、破碗里的根须、石煞挂的木牌,突然笑了:“三百年的年轮,终于抽出新的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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