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破军突然扭捏起来，脚尖在地上划着圈，就是不肯挪步。雪儿挑眉看他，“又耍什么花样？”
“表姐......”柳破军支支吾吾半天，突然一屁股坐在门槛上，“我、我是偷带小队出来巡山的，本想立个功......”他扯了扯身上渗血的绷带，“结果反倒折了三个兄弟......全员还都挂个彩，这般回去......”声音越说越低，最后几乎成了蚊子哼哼。
雪儿瞧着他这副模样，忍不住笑出声，“怎么？怕被军法处置？”她故意板起脸，“活该！军令如山，叫你不长记性......”
“表姐！”柳破军突然扑过来抱住她的腿，“你要是不跟我回去说情，姐夫非把我吊起来抽鞭子不可！”他仰着脸，活像只讨食的幼犬，“你忍心看着最爱的表弟皮开肉绽吗？”
“哎——”雪儿拖长了声调，伸手抵住柳破军的脑门，将他凑近的脸推远几分，“表姐我自然是不忍心的......”她故意侧过脸去，嘴角却噙着笑，“所以干脆眼不见为净。”
“表姐，”柳破军一张俊脸皱成了苦瓜，“你要是不跟我去，那我也不走了！就在这儿守着你。”说着竟一屁股坐在地上，活像个撒泼的孩童。
雪儿摇头轻笑，手中药杵在石臼里碾得沙沙作响，“你要是留在这里，那建功立业的美梦可就做不成喽。”
只见她将研磨好的药粉倒入掌心，指尖轻拢慢捻，转眼间就搓成数十粒碧莹莹的丹丸，而后取过一个绣着云纹的药囊装入其中，递到柳破军眼前，“拿着。”
“这......”柳破军接过药囊，想到回营后要挨的军棍，顿时蔫得像霜打的茄子，“有什么用嘛......”
“辟雾丹。”雪儿屈指弹了下他的额头，“岭南瘴毒最凶险时服下，十二个时辰内百毒不侵。”见他还懵懂，索性把话说透，“回去就说为了治兄弟们的瘴毒，采药时遇伏，虽折了三个弟兄，但也全歼了那八个贼人。两军交战，生死各安天命，任冰岂会怪罪？说不定还要记你一功。”
柳破军闻言，顿时眉飞色舞，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就要往外冲。
“急什么！”雪儿一把拽住他的束带，意味深长地眨眨眼，“记得捡几把兵刃带回去。”
“得令！”柳破军咧嘴一笑，转身时还不忘做个鬼脸，大步跨出门槛时，他抬手打了个响亮的呼哨，“弟兄们，收拾家伙——下山！”
柳破军临走时，特意将烤得焦香的兔肉和山菌用芭蕉叶包好，整齐地码放在窗台上。雪儿草草吃了几口，又扶起十七，小心地将撕成细条的兔肉混着菌汤喂他咽下。指腹轻拭他额头，那骇人的高热终于褪去，让她悬着的心稍稍放下。
倦意如潮水般袭来，雪儿在墙角铺了层干草，刚合眼便沉入梦乡。
夜半时分，一声破碎的呢喃突然将她惊醒，“姐姐......别丢下我......”
雪儿猛然坐起，青丝间还缠着几根干草。月光透过窗棂，在十七苍白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正痛苦地辗转，豆大的汗珠顺着紧绷的下颌滚落，将头下的衣衫浸得潮湿一片。
“十七！”雪儿箭步上前，指尖刚触及他的额头便被那滚烫的温度灼得心头一颤：高热竟卷土重来，比先前更为凶猛。
她急忙拧了湿布敷上，却听他继续呓语，“带我......一起......”
雪儿眸光一凝，当即盘膝而坐。她右掌轻翻，掌心内力流转如烟，稳稳抵住十七左手的劳宫穴。
一股温润真气自她丹田升起，循着手少阴心经缓缓渡入他体内。
十七的呓语渐渐低弱，在雪儿持续输送内力半个时辰后，终于归于平静。
月光透过窗隙，映照出雪儿额前细密的汗珠，顺着她苍白的脸颊缓缓滑落。她长舒一口气，感受到掌下十七的体温终于恢复正常。
正欲收功，忽见十七眼睫轻颤，那双总是凌厉的眸子缓缓睁开，在昏暗的室内显得格外清亮。
他唇角微微上扬，扯出一个虚弱的笑容，“劳你......费心了......”
雪儿收回内力，随手抹去额间细汗，“举手之劳。”她起身走向窗台，揭开尚有余温的芭蕉叶包，“可觉得饿？这兔肉还温着。”
“不必。”十七话音刚落，腹中突然传来一阵响亮的“咕噜”声，他身形微僵，径自撑起身子朝门外走去，对雪儿关切的询问恍若未闻。
不过半柱香功夫，他便拎着两只野鸡回来，动作利落地拔毛、开膛、清洗，架在临时搭起的灶台上翻烤起来。
雪儿望着他行云流水般的动作，不禁瞠目。十七头也不抬，只漠然道，“自己烤的吃着放心。”
“你！”雪儿气极反笑，指尖不自觉地掐进掌心，“我若存害你之心，又何必耗费内力救你？”
十七翻转着烤鸡，火光映照着他冷峻的侧脸，“救人是一回事，害人是另一回事，不冲突。”语气平静得仿佛在谈论天气。
“随你便！”雪儿气得指尖发颤，声音里带着几分哽咽，“真真是好心喂了白眼狼！”她猛地转身，径直走向屋内角落。
“砰——”干草铺被砸得四散飞扬。雪儿整个人蜷成一团，像只受伤的小鹿般面朝墙壁。月光透过窗缝，在她单薄的背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十七感受着雪儿负气离去的动静，手中翻转烤鸡的动作一顿，喉结上下滚动了几番，火光映照下，他冷峻的眉宇间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波动。
屋外夜风渐起，灶火明明灭灭。良久，十七从怀中取出一方油纸包，将烤得金黄酥脆的鸡腿细细裹好。
屋里传来干草窸窣的声响，雪儿显然并未睡着。十七抿了抿唇，终是伸手将油纸包递到屋内窗台上，低声道，“......有毒的，我吃过了。”
角落的身影似乎动了动，却仍倔强地没有转身。
十七垂眸，转身坐在台阶上，夜露浸透了衣衫，他抱剑而坐的身影在月光下凝成一尊石像，直至东方既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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