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礼那天，天空飘着细雨。秀莲撑着黑伞，站在母亲的坟前，看着黄土一点点掩埋棺木。福生站在她旁边，始终没有看她一眼。翠兰更是离得远远的，和几个亲戚说着什么，时不时朝这边瞥一眼。
\"哥......\"秀莲轻声唤道。
福生像是没听见，转身就走。翠兰赶紧跟上去，挽住他的胳膊。秀莲看着他们的背影，心里一阵发凉。
葬礼结束后，秀莲独自回了老宅。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院子里那棵老槐树还在，树干上还刻着她和福生小时候的身高线。堂屋的门框上，有一道浅浅的划痕，那是她十岁那年，福生为了抢她的糖，推了她一把留下的。
秀莲摸着那道划痕，眼泪又涌了出来。她走进堂屋，看见墙上挂着的全家福。照片里，她还扎着羊角辫，福生穿着新做的蓝布衫，父母坐在中间，笑容满面。
\"砰\"的一声，院门被重重推开。秀莲吓了一跳，转身看见福生和翠兰走了进来。
\"哥......\"秀莲擦了擦眼泪。
福生没应声，径直走到堂屋中间：\"秀莲，咱们得谈谈。\"
翠兰站在福生身后，眼神闪烁。秀莲心里一紧，知道他们要说什么。
\"娘临走前说的话，不作数。\"福生开门见山，\"老宅是祖产，按理说该归儿子。\"
秀莲攥紧了手里的钥匙：\"可是娘说......\"
\"娘那是糊涂了！\"福生打断她，\"你早就嫁出去了，凭什么要老宅？\"
\"就是，\"翠兰插嘴道，\"再说了，这些年都是我们在照顾娘，你一年到头能回来几次？\"
秀莲看着福生，声音有些发抖：\"哥，你知道我这些年过得不容易......\"
\"谁容易了？\"福生提高了声音，\"我容易吗？翠兰容易吗？我们养着娘，供着孩子，日子过得紧巴巴的。\"
\"福生！\"翠兰拽了拽他的袖子，\"说正事。\"
福生深吸一口气：\"秀莲，把房本交出来，咱们平分。\"
秀莲后退一步，靠在墙上：\"哥，这是娘最后的心愿......\"
\"什么心愿！\"福生突然暴怒，\"娘就是偏心！从小就这样！你聪明好表现，娘就疼你。我不听话，娘就整天骂我！现在连老宅都要给你，凭什么！\"
\"福生！\"秀莲也提高了声音，\"你怎么能这么说娘！\"
\"我说错了吗？\"福生红着眼睛，\"娘就是偏心！\"
\"够了！\"秀莲尖叫一声，\"你还有脸提这个？要不是为了给你换亲，我能......\"
\"都别吵了！\"翠兰突然插进来，\"秀莲，把房本交出来，咱们好说好商量。要不然......\"
\"要不然怎样？\"秀莲盯着翠兰。
翠兰冷笑一声：\"要不然我们就去法院告你！\"
秀莲感觉一阵天旋地转。她扶着墙，慢慢滑坐在地上。福生和翠兰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神里没有一丝温度。
\"哥......\"秀莲的声音轻得像是在哀求，\"你真的要这样吗？\"
福生别过脸去：\"这是你逼我的。\"
秀莲闭上眼睛，泪水无声地流下来。她想起母亲临终前的话：\"秀莲啊，娘对不起你......\"
现在，连这最后一点补偿，也要被夺走了吗？秀莲家俩儿子，一个女儿，她之所以要这个房子是为了俩儿子，毕竟那个男人结婚不要房子呢？所以她必须争上一争。
那天晚上，翠兰翻来覆去睡不着。福生背对着她，呼吸均匀，似乎已经睡着了。月光从窗户照进来，在地上投下一片银白。
翠兰轻轻推了推福生：\"福生，你睡了吗？\"
福生含糊地应了一声：\"嗯？\"
\"我......我想跟你说个事。\"翠兰坐起来，靠在床头。
福生翻过身，眯着眼睛看她：\"怎么了？\"
翠兰深吸一口气：\"我想了想，要不......老宅就给秀莲吧。\"
福生一下子清醒了，猛地坐起来：\"你说什么？\"
\"你听我说，\"翠兰拉住福生的手，\"我今天去老宅收拾东西，看见秀莲小时候的照片了。她穿着那件绿格子棉袄，笑得可甜了。\"
福生没说话，但翠兰感觉到他的手微微颤抖。
\"我还看见她房间墙上，贴着好多奖状。\"翠兰继续说，\"我记得娘说过，秀莲学习特别好，要不是为了给你换亲，她……………\"
福生的手攥紧了。
\"福生，\"翠兰的声音有些哽咽，\"我知道你心里也不好受。秀莲是你亲妹妹，这些年过得那么苦，咱们就当是......就当是救济他们家了。\"
\"可是......\"福生开口，声音沙哑。
\"我知道你担心什么，\"翠兰打断他，\"咱们是过得紧巴，但好歹有房子住，有饭吃。秀莲呢？我哥哥那个样子，她一个人拉扯三个孩子......\"
福生低下头，月光照在他的侧脸上，翠兰看见他眼角有泪光闪动。
\"再说了，\"翠兰继续说，\"真要打官司，咱们也不一定能赢。娘临终前说的话，那么多人都听见了。而且......\"她顿了顿，\"咱们这么做，对得起娘吗？\"
福生猛地抬起头：\"你什么意思？\"
\"娘临走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秀莲。\"翠兰轻声说，\"咱们要是真把老宅抢过来，娘在天上能安心吗？\"
福生沉默了。翠兰感觉到他的手渐渐松开了。
\"福生，\"翠兰靠在他肩上，\"咱们就当是积德了。你看咱们儿子，学习那么好，将来肯定有出息。咱们把老宅给秀莲，就当是给儿子积福了。\"
福生长长地叹了口气：\"可是翠兰，咱们......\"
\"我知道你舍不得，\"翠兰握住他的手，\"但是你想啊，秀莲有了老宅，至少有个安身的地方。咱们帮了她，她肯定会记着咱们的好。以后咱们要是有难处，她还能不帮咱们？\"
福生没说话，但翠兰感觉到他的态度松动了。
\"再说了，\"翠兰继续说，\"老宅也值不了多少钱。咱们要是真打官司，还得花钱请律师，最后说不定还得平分。与其这样，不如成全了秀莲，咱们也落个好名声。\"
福生终于点了点头：\"你说得对。\"
翠兰松了口气，靠在他肩上：\"明天咱们去找秀莲，把房本给她。\"
\"嗯。\"福生搂住翠兰，\"翠兰，谢谢你。\"
翠兰笑了：\"谢什么，咱们是一家人。\"
第二天一早，福生和翠兰就去了老宅。秀莲正在院子里扫地，看见他们进来，警惕地站直了身子。
\"秀莲，\"福生开口，声音有些干涩，\"我们......\"
翠兰拉了拉他的袖子，上前一步：\"秀莲，我们想通了。老宅......就给你吧。\"
秀莲愣住了，扫把掉在地上：\"你们......\"
\"这是房本，\"翠兰从包里拿出一个红本子，\"你收好。\"
秀莲接过房本，手微微发抖：\"哥，嫂子，你们......\"
福生别过脸去：\"秀莲，这些年......是哥对不起你。\"
秀莲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哥......\"
翠兰上前抱住秀莲：\"好了，别哭了。以后咱们还是一家人。\"
秀莲靠在翠兰肩上，哭得像个孩子。福生站在一旁，眼圈也红了。
阳光照在院子里，老槐树的影子投在地上，斑斑驳驳。一阵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像是在诉说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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