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酉便赶着马车出了马府。
他头戴宽檐斗笠,帽檐压得极低,遮住了大半张脸,一身洗得发白的蓝袍在晨光中泛着淡影,腰间的横刀被袍角遮掩,只露出半截黝黑的刀鞘。马车轱辘碾过青石板路,发出沉稳的声响,不快不慢,恰好融入晨间的市井喧嚣。
马怀洛坐在车厢内,指尖摩挲着膝上的锦盒,眉头微蹙。从马府到齐王府,最便捷的路径是直穿朱雀大道,那条路宽阔平坦,商铺林立,是京都最繁华的要道。可他却特意吩咐吴酉绕行城西,这一绕,便多耗了半个时辰。
他此行的目的太过隐秘,绝不能让任何人知晓他与齐王府有私下往来——他要给齐王递去一个选择题,一个关乎齐王府生死存亡,却不能见光的选择。
车厢外,市井声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胡同里细碎的脚步声与叫卖声。吴酉娴熟地驾着马车,拐进一条狭窄的胡同,胡同两侧是高高的院墙,墙头上爬满了枯藤,显得有些僻静。这便是齐王府的后门所在,平日里只有采买的下人出入,极少有人留意。
马车没有在后门停下,而是径直驶到胡同最深处,停在一棵老槐树下。马怀洛掀开车帘下车,右腿的旧疾让他动作慢了些,刚站稳,便见角落的阴影里钻出一个小厮打扮的青年。
那青年约莫十七八岁,穿着粗布短打,眼神却机灵得很,见了马怀洛,立刻快步上前,抱拳躬身道:“马大人,兄弟们按您的吩咐,一直轮番盯着齐王府所有的门。司徒鹤观那老狐狸,今天一大早就来了,坐着轿子从正门进的,至今已经进去一个时辰,还没出来。”
马怀洛点点头,从怀中掏出一袋沉甸甸的银子,递了过去:“辛苦青蛟帮的兄弟们了。天冷,让换下去的弟兄们买点酒,暖暖身子。”
青年也不矫情,利落收下银子,掂了掂分量,脸上露出笑意:“谢马大人赏赐!您放心,有什么其他动静,我们立刻派人给您报信。”说罢,他身形一闪,又钻回了角落的阴影里,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马怀洛目送他离去,转头对吴酉示意了一眼。吴酉会意,迈步走到齐王府后门旁,抬手轻轻拍了拍门板。后门是两扇厚重的榆木门,上面钉着铜钉,显得十分结实。
门内很快传来脚步声,伴随着一个略带不耐烦的声音:“这么快就回来了?今天的菜买齐了?”显然,门房以为是早出采买的下人回来了。他一边说着,一边拉开了一道门缝,当看清门外站着的是两个陌生男子时,顿时愣住了,脸上的不耐烦褪去,换上了几分警惕:“你们是谁啊?来齐王府做什么?”
齐王府家规严苛,下人们即便心中疑惑,态度也还算客气。
吴酉依旧沉默,侧身让开位置,斗笠下的目光如鹰隼般扫过胡同四周,将每一个角落都纳入眼底,防范着可能出现的异动。
马怀洛上前一步,从袖中掏出一封信,递到门房面前,沉声道:“劳烦小哥,给世子殿下通报一声,就说马怀洛来访。这封信你交给世子,他看了,必然会见我。”
门房接过信,捏在手里有些犹豫。马怀洛这个名字他自然听过,那是朝中的重臣,可按规矩,外臣拜访需走正门,递帖子通传,哪有从后门求见的道理?可他看马怀洛身着锦袍,脚踩鹿皮官靴,气度不凡,不像是寻常招摇撞骗之徒。纠结片刻后,门房咬了咬牙,道:“二位稍候,小人这就去通报。”说罢,他关上大门,快步往后院跑去。
马怀洛嘴角勾起一抹淡笑,他知道,这封信足以让秦潇文动心。信上的内容虽短,却字字诛心,藏着能颠覆齐王府的秘密,秦潇文不敢不见。
果然,没过多久,大门便再次被打开。这次开门的是一个身着绸缎长袍,面容精明的中年男子,看打扮像是齐王府的管家。他见了马怀洛,立刻拱手行礼:“见过马大人,世子殿下有请,让小的带您进去。”他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吴酉腰间的横刀,眉头微微一皱,显然对带刀入府有些顾虑。但想起世子方才“只管请进来,不必多问”的嘱托,终究还是没说什么,侧身引路:“马大人,请随小的来。”
马怀洛悠然跟上,吴酉紧随其后,脚步沉稳,看似随意地扫了一眼后院的布局——墙角的暗哨、廊下的侍卫、屋顶的瓦片,每一处可能藏人的地方都没能逃过他的眼睛。
齐王府不愧是权贵府邸,庭院深深,雕梁画栋,长廊蜿蜒,两侧种着奇花异草,只是此刻气氛有些凝重,往来的下人都低着头,脚步匆匆,不敢多言。
秦潇文作为齐王世子,在府中有自己独立的院落与书房。他收到马怀洛的信后,只匆匆扫了一眼,便心头一震。信上的内容太过惊世骇俗,若是传出去,即便齐王如今隐隐有被皇帝倚重的样子,齐王府也难逃灭门之灾。
他没有立刻去通报正在与司徒鹤观密谈的父王,而是当机立断,让人将马怀洛带到自己的书房,他要先弄清楚,马怀洛此行到底是何用意,谢六又想做什么。
书房内,檀香袅袅,书架上摆满了古籍,案上放着笔墨纸砚,显得文雅肃穆。秦潇文身着宝蓝色锦袍,端坐于主位,脸色冷峻,眼神中带着毫不掩饰的戒备与不悦。当马怀洛悠然而入,身后跟着那个看似落魄的武士时,他没有起身相迎,而是开门见山,语气冰冷:“马大人,你我并无私交,你今日从后门来访,还带来这样一封信,到底是何用意?谢六他想要怎么样?”
“哼。”马怀洛并不意外他的态度,径直走到秦潇文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动作自然,没有丝毫拘谨。他抬眼看向秦潇文,眼神中带着一丝讥讽与痛心,冷笑道:“谢六这一生,孤苦伶仃,无依无靠。他把你们当成至亲之人,掏心掏肺,为齐王府出生入死。可你们呢?却机关算尽,联合外人,不仅要置他于死地,还让他最亲近的手足成无柳死无全尸,尸骨无存!如今,你倒反问我,他要怎么样?”
这番话如同重锤,狠狠砸在秦潇文心上。他脸色瞬间变得更加难看,嘴唇动了动,想要辩解,却被马怀洛的话堵得哑口无言。
马怀洛见状,也不再继续指责,话锋一转,沉声道:“多说无益,像你们这般身处高位,只懂权谋算计的人,永远不会明白谢六心中的情谊与伤痛。我今日来,不是为了替他讨公道,而是给你齐王府一个选择的机会。”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秦潇文紧绷的脸,继续说道:“如今皇帝已经对谢六动了杀心,而你齐王府,与谢六渊源极深,皇帝早有猜忌。司徒鹤观看似与你们联手,实则各怀鬼胎,他不过是想利用你们除掉谢六,之后再将齐王府一脚踢开,独吞功劳。”
秦潇文的脸色愈发凝重,他握着茶杯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泛白。马怀洛的话,说到了他的担忧之处。这些日子,父王与司徒鹤观走得极近,可他总觉得司徒鹤观此人太过阴狠,不可深交。
“你到底想说什么?”秦潇文强压着心头的波澜,问道。
马怀洛从怀中取出锦盒,放在桌上,缓缓打开,里面是一枚玉佩与一张纸条。“这枚玉佩,是莫干山的信物。”他指着玉佩,沉声道,“莫干山与世家如今手握足以颠覆朝堂的筹码,一边是皇帝的猜忌与追杀,一边是司徒鹤观的算计,齐王府已经站在了悬崖边上。要么,你们继续与司徒鹤观为伍,跟着皇帝一条道走到黑,最终只会落得个兔死狗烹的下场;要么,你们与我们联手,拿出诚意,助莫干山成事。事成之后,谢六可以保证,齐王府安然无恙,甚至能更进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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