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罗成回来了，那其它孩子想必也一起回来了吧，杨里正为免继续修屋顶，招手带着本家子侄回去，准备等到明日再去讨债。
他刚回到家，便见着族长及几位族老已在正堂等着，族长抬眼问道：“怎么样？收回了多少银子？”
“都是一群刁民，当初排队来借钱，还债的时候就躲得不见人影，”杨里正觉得很委屈，这年月欠钱的反而成了大爷，“今天罗成回来了，出手就是二十两，我看他是发达了。”
杨族长颇为吃惊，“怎么可能？他不是去广城当背夫嘛？做行当的还能发财？”
杨里正掏出两锭银子摆在桌上，“这还有假？银子都拿回来了，我想着剩下那几家也应该能还上。”
“这不是开玩笑嘛，做背夫赚来的银钱还不够买药的呢。”几位族老的年纪都比较大了，活了这么久，还真没听说牛做马还能发财的。
杨里正也累了，他拿起茶壶直接对着嘴喝了起来，完了抹嘴道：“我也觉得奇怪呢，哪有背夫不弯腰驼背的，还穿着一身细料子，看着像个城里人。”
杨族长一锤定音，“肯定是做了别的买卖，打听打听！”
……
罗成爹今天高兴啊，养了十几年的儿子终于有了出息，这就像一项长期投资，突然能回本了一样，意外且惊喜。
怪不得祖祖辈辈，拼死都要生儿子呢，果真家里真要出事了，还得靠着儿子顶门立户，他倒了一杯酒，“儿子，咱爷俩喝一个！”
罗成兴奋地眼睛都亮了，家里的酒就像是成年礼，只有获得父辈认可才能上桌喝酒。
罗成娘赶紧劝道：“别喝了，光喝酒伤身体，我去做几个下酒菜，你们慢慢喝。”
“好，搞一碟子炒黄豆，若是有花生最好，花生就酒越喝越有啊！”
罗成将怀里的银袋子交给娘，“那两锭是还债的，这些留着娘家用。”
罗成娘高兴啊，嫁给老头子十多年了，终于见着回头钱了，拆开一看，眼睛瞪得老圆了，然后捂着钱袋子，跑回屋里哭去了。
“娘这是怎么了？”罗成吓一跳，咋好好地还哭上了。
罗成爹按住他的肩膀，“没事，让你娘哭吧，跟着我十几年也受委屈了。”
不独他家，这村里很多村民一辈子辛苦，最多只见过一串串的铜钱，哪里见过白花花的银子呢，对于他们来说银子是大额财产，可以拿来买许多盼而不得的东西。
也能让一个家庭暂时在巨大的生活压力下，轻松地喘口气。
罗成爹给儿子敬了一杯酒，“若不是你赶回来，咱家屋子非被人给扒喽。”
罗成双手捧杯，小心抿了一口，发觉并没有想象中的辣，倒有些像山寨里喝过的米酒，“爹 ，儿子也敬你一杯。”
罗成娘哭过一阵后，再次看了看钱袋里的银子，而后环顾房间四周，一时竟不知藏哪里比较好，最终她还是将银子塞进烂衣服里，想必贼人应该不会注意这些破衣烂裳吧。
而后她回到厨房，炒了一碟黄豆和萝卜，接着出门问了许多家，借来一碗花生，炸好后给爷俩端上桌。
罗成娘看着他们喝酒，小心地问罗成，“儿子，你这身衣服不便宜吧，上面还有绣花呢。”
“这是常字，是二丫姐请了裁缝给我们做的，都是细料子。”
“是嘛！”罗成娘上手摸了摸，感觉质地细腻，没有麻布衣服那么粗，“二丫到底做什么的，咋那么有钱呢？”
罗成到底年少，肚子里没有那么多弯弯肠子，当即把常二丫在广城打拼下来的事迹，全都事无巨细地讲了一遍。
听得两位一惊一叹，“看不出来啊，她以前回村就差把破碗拿上了。”
罗成笑道：“她如今管着柳家那么多产业，自己还有马帮，每天赚得银子得用斗来量呢，她身边还有一头瘸腿骡子，你猜是干什么？”
“干啥的？瘸腿的骡子应该不能骑吧？”罗成爹小心地反问。
“当然不能骑了，”罗成压低嗓音道：“那骡子后面拉着个小车子，装的全是铜钱和银子。”
罗成娘惊呆了，“她就不怕别人来抢吗？”
“切，谁敢来抢，她身边可跟着十大金刚护法，你知道那些人又从哪里来的吗？那可是正经的山贼……”
其它家的对话也大差不差，不多时村里人人都知道常二丫发了大财。
而常良才是最后一个知道的，当别人都劝他道：“你赶紧回家啊，你家二丫发大财了，怎么还在地里转啊？”寒冬腊月的，就那几个蒜苗护得跟眼珠子似的，何必呢。
“发啥财啊，她在广城讨生活呢，能养活自己就不错了。”
常良才其实挺满意现在的生活，虽然穷，但不像别家还欠着账，看看别人，醒睡一睁眼就焦虑，而自己不打饥荒，心态超好，别人就得盘算着在哪搞钱还债。
时间久了，常良才看着比同龄的村民还年轻些。
常良才乐呵呵扛着锄头回家，可到了家门口却进不去，原来村民是过来借钱的，其中闹得最凶残的就是常老太。
常老太一把抓住常良才的手，“二儿啊，你家有钱了还藏着掖着干啥呢，赶紧借钱给你三弟还饥荒啊。”
常良才头皮发麻，梗着脖子道：“娘，咱家哪有钱啊，我有钱不都给你了嘛，你别听别人乱说。”
常老太激动了，“我哪有乱说，你没看到罗成他们回来都还了债嘛，听说你家二丫是城里的大东家啊，手下都有一辆专门拉钱的骡车。”
“没有，没有！娘可别找我了，该你的节礼，我不会少，但其他的就没办法了。”
钱难赚、屎难吃，常良才也算体会到赚钱有多辛苦，想想那么多银子给了娘，算起来足够吃喝好几年了。
常良才挤到门前，对于他娘的打骂充耳不闻，拍开门后便挤了进去，将常老太关在门外。
也不怪他这么心狠，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这一年他也有过断顿，揭不开锅的时候，厚着脸皮找老三借些米熬给五丫喝，结果米还没借着，反倒被泼了一身水回来。
人心都是肉长的，总戳心窝子也会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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