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化二十三年，十一月
罢免传奉官，没收家产，追缴赃款，收回田亩，僧侣还俗，道士搞研究……
一系列的整顿，有声有色，官场气氛焕然一新。
成化朝贪污官吏，彻夜难眠。
就连已经致仕的老家伙，都被一个个请到京城，到公务员的廉正衙门喝茶。
然后，一个个杵着拐杖，跑到大明银行贷款，用以还赃款。
无数人感觉少年得意，晚年凄凉。
不过，大明银行门口，新一代的少年，明显没什么得意的。
他们的父辈嗝屁了，赃款落到了他们头上！
父债子还！
还没开始得意，就已经体会失意了。
太难了！
张山风对此冷笑：跟后世年轻人，要用一辈子还房贷了相比……这算个屁！
小巫见大巫！
大明银行……已经初步被大明接受。
……
奉天殿，早朝
百官听着汇报追缴赃款的进度，都是昏昏欲睡。
被人当众念出自己贪污，而且还跑到大明银行贷款的官员，理论上应该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但是！
看看人家首辅万安，贪了五十多万两，气定神闲！
所有人似乎都找到了主心骨，硬气起来了。
首辅都不惭愧，他们惭愧什么呢？
反正，陛下说了，只要交还赃款，既往不咎！
朱佑樘冷着脸看着百官：这些人没有任何愧疚的意思！
彷佛贪污就像拿错了东西，放回去就行了……
根本没有人认为，这是大罪！
要知道，洪武高皇帝曾经定下规矩：贪污六十两——剥皮萱草！
现在还有谁记得呢？
朱佑樘脸上一抹杀意，一闪而逝，刘吉被吓出一身冷汗。
刘吉能被无数次的弹劾，而屹立不倒，他也有过人之处。
与万安四处结交和文官抱团不同，他的过人之处在于：揣摩圣心！
他能时时刻刻的，琢磨皇帝的想法，然后做出最有利的决定！
显然，他看出了朱佑樘的杀意！
刘吉赶紧声泪俱下，跪地叩首：“陛下，臣知错！
臣一时糊涂！
臣有负圣恩！
臣百死难辞其咎！
臣愿意罚奉一年，每日抄送《大明律》，以反省自身！”
朱佑樘一愣，他现在对这个刘吉是越看越顺眼。
这是一个好狗腿子！
不过，万安等人不以为意，暗中啐了刘吉一脸。
朱佑樘声音一冷：“既然赃款基本追回了，那么朕也就不追究了。
但是！
此案涉及金额，高达两千四百多万两，涉及一千九百多名官员，犯案官员之多，数额之大，令朕触目惊心。
这些犯事的官员，还在朝为官的，当以刘公为榜样，每日抄写《大明律》中的《受赃》十遍，反省自身！”
刘吉赶紧跪谢：“谨遵圣旨！”
大殿内所有人跟着拜谢：“谢陛下！”
一众贪官长舒一口气，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这事儿算揭过去了！
……
“启奏陛下，臣有事要奏！”
刚刚松了一口气的群臣，再次将那口气憋住了。
杀胚出声，肯定没好事！
果然！
张山风出招了：“陛下，半年前，臣大婚之日，陛下和先帝在臣府中遇刺一事，已经查明。
此乃谋逆之罪，恳请陛下，彻查之，以儆效尤！”
刘吉头有点晕，只感觉天旋地转。
那件事，是他策划的！
主谋是万贵妃和宸妃邵氏，都已经被弄死了。
这是要清算啊！
万安头皮发麻，这事儿他也参与了，至少是知情不报……
他也跑不掉！
朱佑樘嘴角森然一笑：“先皇因为那次遇刺，受惊过度，英年早逝。
朕亦受到不小的惊吓，至今心有余悸！
贼人可曾擒下？
朕要灭其九族！”
张山风将奏章递给何鼎，然后说道：“匪首是曹国公李景隆之后，不满皇室削爵，是故收买军中将领，意图造反！”
万安和刘吉眼前一黑，勉强稳住身形。
这货真的已经查到了李旭，那揪出他们很难吗？
朱佑樘将奏章一摔：“哼！
皇祖父仁慈，不顾太宗皇帝的旨意，赦免他们，免其禁锢。
贼子居然不思悔改，反行谋逆之举！
当夷灭九族，以正国法！”
这话说出来，吓唬万安和刘吉等人的！
李家还有个屁的九族！
被禁锢那么多年，该疯的已经疯了，其他的不是郁郁而终，就是逃亡在外，哪有九族呢？
否则，李旭也不敢这么做！
张山风欲言又止：“陛下，虽然匪首李旭已经死了，但是据他交代，曾经联系过万阁老……
但是！
万阁老似乎并未揭发……谋逆一事。
万阁老知情不报，意欲何为？
臣认为……万阁老有附逆之嫌，其心可诛！”
刘吉一抹头上冷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他看懂了。
这是借题发挥！
陛下这是要动首辅万安，不是玩真的。
否则，就不会弄死李旭了！
这是上次文官抱团，对抗皇权，让陛下不爽了！
赤锅锅的报复！
此举意在打破文官集团的抱团趋势，先斩了集团首脑——首辅万安。
这是还以颜色！
后续肯定还有动作！
刘吉稍微分析就知道，李旭未必死了，但自己安全了。
前提是：扳倒万安，该咬人了！
刘吉悲愤出列，怒指万安：“万公身居首辅，不思报效朝廷，遇此谋逆大案，居然隐瞒不报！
身为臣子，不为君父安危考虑，致使先帝英年早逝！
其心阴毒，其罪当诛！”
咬死万安，他能更进一步。
咬不死万安，狗腿子就没有作用，死的可能是他！
万安吓尿了，赶紧跪地，声泪俱下：“陛下！
臣当时只是以为那人胡言乱语，真的没想到他有那么大的胆子。
臣也没想到，他能收买那么多军中将领。
陛下明鉴！
臣……臣真的没想过隐瞒！”
麻麻p！
主谋不是老子！
贼喊捉贼！
万安将刘吉家族女性，都问候了一遍。
尹直眉头深皱，根本不敢出声。
刘健欲言又止，还在犹豫，思索，纠结要不要求情。
这是造反！
谋逆大案，不赦之罪！
就算知情不报，也要连坐的！
一时间满朝文武，根本不敢吱声。
那天的暴乱，所有人都知道，铁打的造反大罪！
这时候没人敢出言，要是被卷进去，死的就不是一个人，是九族！
刘健纠结了一阵之后，然后试探了一下：“陛下，万公身居首辅，已经位及人臣，没必要造反，可能只是一时不查……”
刘吉阴飕飕的怒怼：“是一时不查，还是故意隐瞒不报呢？”
朱佑樘问向刑部尚书杜铭：“刑部主掌刑律，依杜爱卿看，此事如何定案？”
杜铭一脑门黑线，这是要让他主刀，砍向万安，从文官内部开始瓦解！
杜铭思虑再三，回应道：“陛下，万公却又隐瞒不报的嫌疑！
但是！
如果拿不出进一步的佐证，光靠一个已死的谋反之人，单方面的供词有可能是污蔑之言。
证据有些单薄，尚且不能断定万公的罪责。
更何况万公乃首辅，每日要处理的公文极多，没注意一些小人，实属正常。”
万安感激的看了眼杜铭，躬身一礼。
杜铭既承认了万安的失察，也否认了万安的知情不报。
这番话，救命了！
最起码，不用灭九族。
朱佑樘也没在意，而是兴致淡然道：“万公年纪大了，近年来处事频频出错，是时候回老家休养了！”
这意思是：你可以滚蛋了！
万安很识趣的摘下乌纱，然后叩首：“谢陛下体恤之恩！”
他很知足了。
能从谋逆罪脱身，经历权斗，甚至卷入皇储之争，全身而退。
这是一种幸运！
许多官员看着万安离去，心中不免有些缺失。
刘吉则咧嘴微笑，他相信——首辅位置到手了！
果然，第二天朱佑樘就下旨，刘吉升任华盖殿大学士，出任首辅。
首辅易位！
这标志着成化时代的结束！
他们即将步入新的时代——弘治大帝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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